阿凇没有离开,他就这么站在浮南身前。
浮南见他许久没走,便小声问:“你还不去休息吗?”
阿凇的休息就是修炼,距离下一次轮回,还有很长一段时光,幽冥经前期的修炼跨度极长,越到后期,修炼便越快,这与为了追求力量而不断膨胀的欲望有关。
浮南让他离开,阿凇也就乖乖地准备走,他将挂在衣桁上的披风取了下来。
他推门离开,走了出去,他与浮南住在同一处殿内,回房要走的路不远。
浮南追到了门边,走在雪地里的阿凇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望向她。
“谢谢,很好看。”她的手指屈起,小巧的狐狸铜兽被挂在她的掌心前方晃荡着。
身后的烛火映着,她的笑容很明亮,细眉与樱唇皆含着明净的笑意。
但——这还不是阿凇想要看到的,与那日还是不一样,他想。
他朝浮南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中。
浮南将门关上,屋外的风雪被拦在门外,她一人立于灯盏之前,伶仃的影子拉得很长。
如果阿凇送她的是寻常小玩意儿,她或许会更开心,但这铜兽还是太贵重了,浮南拿着它都觉得沉,在她眼里,这笑眯眯的狐狸与那日黑泥怪送她的人头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阿凇的好意,她很感激他,仅此而已。
浮南将铜兽妥善收在了匣子里,而后看了些书便睡了。
同一处殿内,有人睡着了,有人连修炼都还没开始。
阿凇用他观察到的为数不多的人类感情思考了一晚,最后得出一个简单粗暴的结论。
可能是给的不够多。
魔域的冬季很长,但春日终会来临,落雪融化,化为涓涓细流,漫不经心地流淌着,汇入河川,屋外纯黑的魔域植物也开了丑丑的花。
浮南在殿中的院子里听茉茉与管事据理力争:“拜托了,都春天了,我还不能少穿点吗?浮南姑娘现在早习惯我了,哪里还会脸红!”
“这种话你最好和城主去说。”管事倨傲地将两手背在身后,腆着大肚子,拒绝了茉茉的提议,“现在整个城主府,都不允许这样穿,你们之前穿得实在是太……”
“太怎么了?老东西,你不喜欢看吗?”茉茉轻嗤一声说道。
魔域风气开放,如此管束着,有魔族有怨言也是正常的。
浮南在院子里看书,假装没听到,她觉得城主府里现在有统一服装的规定不错,所以缄口不言。
茉茉只是寻个由头与管事吵架,不会真的反抗,毕竟城主府里待遇很好,令她意外的是,不久之后城主府里发放了新的服装。
阿凇不会管这种事,何微以前会管这种事,但他现在不管,这事是浮南做的。
她知晓魔族各地服装的特点,再加上近日来她观察了一下銥嬅远烬城里流行的风尚,便有了些想法。
浮南花了几日画了一份城主府内魔族的统一服装,有男有女有兽,对原本魔族的服装进行了改良——至少端庄了许多,但也没有大刀阔斧地完全修改,保留了设计中魔族喜欢的特点。
与管事沟通之后,设计好的图纸被做成新衣,分发下去,城主府里的魔族都很满意,这个设计甚至成了远烬城里的新风尚。
除了这些之外,她的生活还是那样简单普通。
但是,在阿凇拿下魔域下层第二座城池之后,浮南发现事情不对劲起来。
因为阿凇将那座城池的铜兽也塞到她手中。
这次的铜兽是八爪的章鱼……这总不算好看了吧,阿凇怎么还给?
第5章 十五枚刺
送给她第一枚铜兽,可能是因为它好看要报答她,那么这第二枚再交到浮南手上,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沉甸甸的金属小玩意,对大多数魔族来说是诱人的权力象征,但浮南知道它蕴含着的另一层意义。
这不仅是权力,也是责任,是对整个城池内居民的责任。
她不想收到这样的东西,它太沉了,而她只是一只小妖怪,断然是承受不起的。
在阿凇递出这枚铜兽的时候,浮南的手往后缩。
阿凇低头去看这章鱼铜兽,发现这黑沉沉的金属上沾了血,这枚铜兽原本的主人是被他杀的,原来的城主死的时候,血溅到了铜兽上。
他以为浮南嫌脏,便拿袖子在铜兽上擦拭了一下,将它擦得干干净净,再次递到浮南面前。
“不脏了。”他比着手语说。
浮南藏在身后的手颤抖着,她想,阿凇果然不知道这铜兽的含义。
“阿凇,它不脏。”浮南轻声对它说,“但它是一份责任,我不能收。”
“责任?”阿凇歪着头看着她,他有些不理解这个词汇。
城池里的砖瓦建筑与居民,于他而言都是战利品的一部分,不值挂怀。
“这是城主的象征,拿了它,就要对城池里的居民负责。”浮南认真解释。
她的这句话在魔族看来,足够称得上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