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做梦。
先不说她已经成功怀胎了,就算没有,她也绝不会抛下阮家这一家老小,抛下辛苦打拼来的家业,为了个相识不过一月,尚且不知底细的男人离开扬州。
阮珑玲轻笑了笑,语调还是一如即往软糯,却带了丝微不可察的冷峻,
“扬州好山好水好风光,我岂舍得离开?怎么?莫非霖郎觉得这世间,还有比扬州更好的地儿?”
女人竟没有一口答应…显然在李渚霖的意料之外。
但她语意软糯,尾音拖长,甚至还带着些许懵然、天真的意味……
倒让李渚霖愈发觉得她这是在旁敲侧击,让他在临行前将话挑明,迅速给个决断出来。
“京城。”
临行在即,李渚霖也不想在她面前卖关子,唇瓣微动,隐约带着愉悦吐露出了两个字,“京城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自是要比扬州好上千倍、万倍。”
李渚霖眼眸低垂,眸光轻拢在她身上,虽还端着些王侯贵族的架子,可语意却极为缱绻,
“你一介弱女子,这月余来,将身心都托付给了我……我自问不是什么负心薄幸之人,既已消受,断然不会丢下你不顾,独自一人远走高飞。”
“女子自古最重清誉。
这些时日以来,你我二人就这般掩人耳目、不清不楚、名不正言不顺地厮混着,想来你心中定然介怀。”
“今日便将话说开,给你一个交代。
我会允你一同随驾回京,亦会赐你一个名分。”
若是情意相投的二人谈及婚嫁,定然是男方诚意满满来求取。
可李渚霖这番话落入耳中,不像是求婚,更不像是商量,仿若没有任何余地的通知,是居高临下的恩赏。
“允我入京?赐我名分?”
阮珑玲早就将手中的账本缓缓合上,单薄的身姿僵了僵,眸底的冷意愈来愈甚。
她忽然就很好,眉峰微微一挑,
“那霖郎准备赐给我什么名分呢?”
“妾。我会许你入府做妾。”
李渚霖知她要强,定不会愿意屈居人后,所以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道出,语气放缓,颇带了些许安抚的意味,
“你我身份有别,原是不相配的。
于你来说,或觉得阮家商行的这些家底已足够丰厚,可于我家来说???,委实连九牛一毛都不及,更莫遑论你这商女身份委实微末,又因退婚一事闹得满城风雨。……”
李渚霖头脑向来清醒,在他的预设的人生轨迹中,从来就未曾想过,这辈子会与一个商女会发生什么勾缠,这这段时日间,他确实动了心,亦确实因她通了情爱鱼水之乐……
可他还不至于昏了头,在如此动荡不安、尚需拉拢朝臣人心之际,乍然迎娶一个商女做正室大妇。
饶是他肯,满朝文武大臣也断然不会允。
世家贵族,门第森严,阶级固化,互通有无。
岂会轻易容许一个父族没有任何功勋,没有任何背景的商女,做祁朝除了皇后以外,最尊贵的女人?
文武百官们弹劾的官帖会如雪花般飞入皇宫,摆放在他的案桌之上。
届时又该如何?
他总不能再杀尽半壁朝臣。
之前他手段狠辣,嗜杀果决,那是为了扶持幼帝登基,是正统大义!是匡扶朝政!
若为了男欢女爱,而再那般大动干戈,那便是昏了头,不值当,伤了本该休养生息的朝堂根基。
“妾室,已经是我能护你周全,又最符合你身份,且不尴尬的位置了。”
阮珑玲原已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答案,可真正从王楚麟嘴中说出来这一刻,还是不由得心头震动,涌上浓烈的苦涩来。
凭什么?
她被退过一次婚又如何?
就算阮家是商户,可他王家就算家财万贯,不也只是商户么?户籍单上写得清清楚楚!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妾”字,紧而生出些不忿来!腾然站起身来,带着嘲弄着苦笑几声…
“妾?…妾室?…呵呵…这妾室名分,还是你纡尊赏赐给我的?
怎么?莫非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觉得荣耀万分么?!”
李渚霖知她骨子里最是清高,为使得让她安心,阔步上前,饶至书桌后,张开双臂欲要将她揽入怀中,就要准备将真实身份全盘推出…
“玲儿,做我家的妾,不比别家。
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对任何人卑躬屈膝,屈迎奉承,只有别人仰你鼻息、对你谄媚讨好的份……我实乃……”
当朝首辅这四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什么妾不妾的?
不过是场风花雪月的露水情缘罢了,霖郎竟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