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荟姐儿皱着脸大喊:“我踩破了一个鸡蛋。”
“糟蹋了,走路注意点。”姜二舅母过去把孙女提的篮子换下来,看蛋液淌了一地,偏头问:“小柳啊,这踩破的鸡蛋可怎么办?”
“不用管,没一会儿就会有蚂蚁虫子闻着味儿过来吃。”杨柳走累了,靠在树上歇歇,冲小姑娘笑,“荟姐儿别怕,婶婶不说你,婶婶捡鸡蛋的时候也经常踩破。”
上十个人捡鸡蛋,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地上和树上的鸡蛋就捡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林子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走,我们回家,鸡蛋都留在这儿,赵叔喂鸡的时候会给挑下山。”杨柳招呼人下山,再晚一会儿鸭子跟鹅该回来了。
但走到山脚还是遇上了,在麦地里噆食的鹅群看到这么多生面孔,几乎是一瞬间,身上的毛就炸了起来,拍着翅膀伸着脖子气势汹汹冲来了。
姜霸王赶紧从地上捡根树枝,护着个矮的娃娃们,催促道:“快走,它们不是好惹的。”
嘶声力竭的嘎嘎叫,脖子勾得长长的,被踢翻了声音越发尖利,啄到裙摆就不松口,翅膀拍得啪啪响。
姜家小一辈也不是好惹的,抱在怀里的探出身子哇哇惊叹,被撕到裙摆的,拎起鹅脖子扔出去,不防被噆一口,哎呀一声,提着腿蹦起来跑。
杨柳跟老太太在打起来之前就出了包围圈,这时站在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鹅飞人叫的一幕,雪白的碎羽扑啦啦飞了起来。
“走了!行了!”姜霸王从中拉架,推着侄女和侄媳妇往外走,“轻点呦,别打死了,还指望它们下蛋的!”到底是心疼儿子的家产。
人都跑下山了,打输了的鹅群撵了一段路看撵不上了才气冲冲回山,嘎嘎叫声里充满了仇恨。
“我被咬了好几口。”歆莲兴奋地叫,她提起裙摆,里面的粉色棉裤上有几个绿色的印子,绸布还被挂破了。鹅吃青草和麦芽,嘴壳子上也染了青草汁,而且鹅的嘴壳子上有一圈锯条形状的刺,也叫牙,那玩意儿划到肉能划流血。
“我也被啄了两口,还被它们飞起来的翅膀拍了几巴掌。”姜二舅母大笑,太有意思了。
参加鹅斗的就没完好无损退场的,衣料是棉的只留了些泥爪印和青草汁,穿绸布的就遭殃了,绸布棉裙被挂抽了丝,像肉被火燎了,一个疤一个疤的。
快走到家了,隐约还能听到鹅叫,这是它们输得最惨的一次。杨柳笑眯眯说:“鹅记仇,它们吃了亏一定会找回场子,你们明天往西走,它们要是看见了你们,再嫩的草都不吃了,蹬蹬蹬地冲过来。”
“真的?鹅还记仇?”歆莲有些不信。
“你明天过去试试,鹅群还有放哨的,不等你走近它们会先发现你。”其实公鸡也有啄人的,公鸡更记仇,发现仇人还悄摸摸的靠近,闷不吭声飞到人背上叨。
姜家带来的也有仆人,人刚进屋,她们就从炉子上提了热水壶倒水伺候主子洗漱。有她们在,杨柳也省了不少事,家里用得上的就春婶和雷婶,还都在张罗做饭。
“小柳,这个是罗小莲,她是县里有名的保母,我请她来照顾你。”姜霸王擦着手给儿媳介绍人,“她伺候过不少产妇,照顾小儿也有一手,你这也快生了,我让她来照顾你们,我在县里也安心些。”
妇人梳着矮髻,圆脸白面皮,全身就耳朵上戴着银耳环,她冲杨柳见了个礼:“少奶奶,您喊我罗婆子就行。”
“罗婶。”杨柳冲她笑笑,“之后劳你多操心了。”
又给婆婆说,“娘,你也费心了。”
“你婆婆不费心,她是省心省事了。”姜大舅母打趣,“她雇人来照顾你是她想躲懒偷闲。”
“我不挑,只要有人照顾就成。”杨柳莞尔一笑。
“猫!”荟姐儿指着墙上大声喊,肥嘟嘟的三花猫走上屋顶居高临下地瞅着院子里的人。
“偏院的猫才叫一个多,房顶上,墙上,院子里,黑的白的黄的花的,一个个都不瘦。”仆妇说。
“村里的野猫,冬天在熏肉坊外面过冬,养熟了,开春了也没跑。”杨柳说,她找出引火筒,让婆婆把院子里的灯笼都点亮,问起熏肉送去县里卖得如何。正说的起兴,外面有了人声,是山上种树的人回来了,屋里这下更热闹了。
程石去后院拿钱箱发工钱,杨柳跟过去,“你待会儿去我家把我爹娘兄嫂都喊来。”
“好,待会儿你发工钱,我去喊人。”
天黑了就冷了,院子里的人都进了屋,姜家几个男人则是提了灯笼进了熏肉房。他们看了一圈出来,站一边看杨柳给村里的人发工钱,随口也跟村里人搭话,问问庄稼地里的事,或是养鸡养鸭。
“程石说今年秋冬他还收鸡鸭鹅,有多少他买多少,我们村里的人都打算今年要多养几十只鸡鸭鹅,养多了也赶得上一头猪的价钱。”妇人看了眼杨柳,继续说:“还有杀鸡宰鸭拔毛之类的,柳丫头看顾自家村里的人,这活儿都是交给我们做,一冬下来也能赚不少钱。”
一家人带动一个村,姜家人知道熏肉其中的利润,心想如此下去,这个村会比周围其他村的农人富裕许多。
等杨家四口人过来,姜家人有一个算一个,不管见没见过,都热情相待,不谈旁的,只谈农家事,庄稼地或是养孩子,亦或是互夸。
杨母夸女婿为人好,做事周到,姜家舅母就夸杨柳性子好,为人懂礼又踏实。杨老汉夸女婿能吃苦不挑拣,姜家俩舅舅就夸杨柳有想法脑子活。程石跟杨柳坐一边看着,仿佛是回到议亲的时候,哪方少夸一句就是对另一方有意见。
“饭好了,能吃饭了。”春婶一身菜香走进来,看见满屋的人,庆幸乡下地方大,房子也盖得宽敞,不然这么多人可坐不下。
程石把两张方桌搬进屋并在一起,椅子还没摆好,菜已经端进屋了,现宰的鸭做姜鸭汤,酱烧小公鸡,一锅炖熏鹅,两盘蒸熏鸡熏鸭,还有爆炒熏猪肉,鱼汤炖火腿,卤的野猪肉和卤蛋,以及其他蒸菜,反正家里有的都端上桌了。
姜大舅母先给婆婆挟了个鹅腿,招呼道:“家里的都吃光了,好不容易闻着味儿,都别客气。在坐的都是自家人,也别讲虚礼,挟不到的站起来。”
主家一桌,仆人在偏院另置一桌,春婶吃个半饱就跑去前院,看蒸的熏鸡熏鸭见底了,她又匆忙回厨房另蒸两盘。
一顿饭吃到月上中天,送走杨家四口人,姜家老老少少一群人出门散步消食,刚走到西堰脚,山里的鹅群闻声而叫。
“我这是信了。”歆莲大笑,“太好玩了。”
“信什么?”程石问。
“傍晚下山的时候遇上鹅群回山,打了一架。”杨柳伸手虚虚一划,把舅母和表嫂表妹都圈进去,“勉强打赢了。”
“仇怨不小。”程石了然,给表妹说:“明天让你们去给它们喂食,多喂几天混个脸熟,它们就不撵你了。”
“打就打,谁怕谁,哪有人向鹅认输的。”歆莲撇嘴,“听说鹅是夜里下蛋,我明早还要来捡蛋。”
作者有话说:
今晚应该是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