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的声音沙哑,脸上尽是岁月的痕跡。张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老的人。
她的脸、脖子、手、脚,所有不被衣物覆盖的地方都布满皱纹,双手不断颤抖且有着点点黑斑,嘴巴只要一说话就会牵动脸部肌肉挤出更多线条,头发白的像有人掬一把雪撒在她顶上。
虽然没面临花葬就不会消失,因此就算有万岁的人也不怪,但能够真的活到那等岁数还是不简单,必须得有非常强大的运气,才能有如此长寿的生命。
她到底几岁了?崔妍依叫她「婆婆」,是个很难判定她们关係的叫法。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被问话,张雷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张雷。」
被唤作绢婆婆的老人点点头。「是个响亮的好名字。」
她似乎还想说更多,却突然像是呛到了一样不停咳嗽,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跡象,崔妍依紧张的抚着她的背,才慢慢缓和了症状。
「绢婆婆,我带你回房间休息吧。张雷先生,请你等我一下,我等等送你出去。」
自从绢婆婆出来以后,她就一直很紧绷的样子,生怕随时会出什么事。
绢婆婆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反抗,任凭崔妍依搀着自己走回房间,张雷则对突然的逐客令感到有些沮丧。儘管还想和心上人再多处一些时间,但想到方才绢婆婆咳得厉害的样子,张雷也不忍心提出无理的要求。
要出去时,天空突然飘起雨丝,张雷什么都没带,尷尬地站在门边。
「我这里有伞,张雷先生拿一把走吧。」崔妍依说,领他从另一个小门走,那是和住家相连的店铺,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伞。
张雷挑了一把赭红色的,然后环顾周围,把视线停在收银台后那些大大小小的画布,崔妍依发现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走过去用身体挡住。
「店里平常没什么客人,这是我无聊时候的兴趣,不过画得不好,让你见笑了。」
「不,画得很好。」
张雷走近,眼突然变得锐利,和方才靦腆的样子很不同,是专业人士的表情。崔妍依被他的气势吓着了,默默地侧过身,让他能直接面对那些画。
「细节处理得很不错,只是这里的骨架不太对,还有这里的顏色如果再深一些,立体感会更加明显……」
崔妍依认真的听着,脸也跟着凑近,张雷感觉到些许鼻息喷在脸上,猛然回头,和崔妍依撞个正着。他的脸立刻红了起来。
「抱歉!这是我的职业病,我没有批评的意思,我觉得这些画已经很好了──」
「不用抱歉,没关係。」退开距离的崔妍依抿着唇微笑,她的眼睛里也闪着笑意,看来不是因为客套才这么说的。「平常没有人能和我聊这个话题,我很开心。我还能再请教你吗?」
「当然可以!」意料之外的询问让张雷兴奋的几乎要握拳欢呼,他想着得在积极一些,鼓起勇气道:「不然……我每个星期的这个时间都来这给你问,好吗?这样你不用离绢婆婆太远,不太浪费时间──」
崔妍依的轻笑打断他的话,她脸上又浮现出方才谈话时露出的酒窝,张雷觉得这样的她好美。
「好。」她说,给了张雷无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