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给李公子请安…」芸娘看傻了眼,怦然心动着,居然忘记向耶律劭行礼,她有些羞愧地连忙问候。
「搬你的乌木琴出来,我想听你唱歌」耶律劭暂且将今天的行程押后,他想知道芸娘现在会唱什么歌,歌者,心言韵语,他想更清楚芸娘的心意。
「是,芸娘领命」芸娘带着羞赧转身回房里,去拿自已的琴出来。
「涅里,一起听吧!」耶律劭訕訕地坐在凉亭的石椅。
「少主,我们今天,不是要去工坊铸剑吗?」涅里不明白耶律劭怎么突然这么好兴致,竟然会想听歌,耶律劭昨天睡前就交待涅里,今早得跟着他去打铸要送给咏荷的越女剑。
「放松消遣一下,晚点不会怎样」他使唤着涅里坐在他旁边,自从涅里与述烈有了姓氏之后,三人的感情更加亲暱紧密,相处起来更为融洽,但君臣之礼仍常在他们之间,恪守着礼节不曾逾越。
芸娘将乌木琴在桌上安置好,态度谦卑温驯地徵询着耶律劭的意见:「敢问公子,想听些什么样的曲子呢?」芸娘无法忘却自已方才的失态,羞答答低着头,不敢与他人视线相交。
「看你,都好」耶律劭言简意賅的回答,让芸娘自已发挥。
芸娘青葱玉指在乌木琴上拨动着,琴音霎时流转在逸空厅里,丝丝入扣动人情怀,透露出芸娘此时的思绪,她不假思索,引吭高歌。
「归归黄淡思,逐郎还去来。归归黄淡百,逐郎何处索?心中不能言,复作车轮旋。与郎相知时,但恐傍人闻。」
这是一首温柔婉约的情歌,这歌词的内容,写得是一名女子,思慕情郎的心声,虽然她受困思念甚深,但碍于女子应守的礼节与该有的矜持,她不让情郎知悉她用情之深,也害怕别人看穿她的心意。
芸娘的声音犹如黄鶯出谷,连站在门口看守的卫兵,也忍不住频频探首,往宅院内盼望,声情并茂的绕梁之音,珠圆玉润不绝于耳,让人回味无穷,不亏为她金鞍楼第一歌姬的封号。
耶律劭挑高了一边英挺的眉毛,内心暗自道:这…还真是清楚明白呀!看来他也无须再猜忌迟疑,那二人是真的两情相悦,他得动动脑筋,让两个人凑成一对。
「这什么歌?没听过」耶律劭明知故问。
「黄淡思歌辞,是流传已久的民谣」芸娘有些讶异,自已居然唱出心声来,刚才她也没多想,直接吟唱着浮现在她脑海里的这首歌。
「谁?什么混蛋写歌词?谁混蛋?哪来的混蛋写的歌呀?」小佑刚睡醒,站在芸娘门口伸懒腰,公然打着大大的呵欠,小廝睡得比主子还晚,这小傢伙真是幸福过了头。
「呵呵~」耶律劭听得小佑的童言童语,忍俊不住爆笑出声,心想着涅里再不回应人家的感情,那个混蛋就要变成他了,耶律劭转瞬望着涅里,用着契丹话跟涅里聊天:「你听得懂吗?芸娘唱的」
「一点点…」涅里强作镇定,装做面无表情的回应,一双结实的大掌,抓掐着自已的大腿,不让自已显露欣喜的情,涅里忍到要内伤了。
「你呀…不想变成混蛋吧!别说你不知道她这歌是对谁唱啊!呵呵~」耶律劭习惯性的支手撑顎,少年老成地捉弄着涅里,自已情无归宿,看着别人终成眷属,也是美事一桩。
「敢问少主,若我不想当混蛋,应该怎么办?」涅里徵询着少主的意见,内心方寸大乱,他到底该办党项婚礼,还是契丹婚礼?人在中原…汉族婚礼该怎么筹画?涅里不懂。
「中原有一句俗谚,一珥一簪,相伴一生,你觉得呢?」耶律劭点化着如堕五里迷雾的涅里,在中原习俗里,男子送女子的定情信物,通常是耳环或发簪,这种能常伴左右的随身物品。
涅里迷糊着,不晓得该怎么办,上市集买吗?虽然他有薪餉,但这种女孩儿的东西,该怎么买?「…」涅里最近愈来愈容易无言,装笨装久了,会真的变笨。
「欸~我被你打败了…你帮我铸剑,我替你雕铜鎏金吧!图样你来想,你要送给你未来娘子的」当主子当成耶律劭这样,也真是世间罕见的有情有义,自告奋勇替下属打造定情之物。
手巧心灵的耶律劭,本来就是冶铁鎏金的精匠高手,有耶律劭的拔刀相助,涅里一定能送上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给芸娘,顺利赢得美人芳心。
「芸娘,我们去冶铁工坊,三日之内不会回来,我会留述烈下来」耶律劭对着芸娘交待,虽然冶铁工坊仍然在节度使府内,但地处偏远,而且要去的路上,还会经过耶律倍的宅院,耶律劭不希望芸娘来探望他们。
清早就出门採买的述烈刚好回来,对着少主稟报:「少主您交待我买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给您备在工坊里」述烈抱拳行礼,等候着耶律劭下一步的指示。
耶律劭言简意賅的对着述烈交待:「我跟涅里要忙,顾着芸娘」述烈,点头领命。
正当芸娘有些悵然若失,可惜着有好几天不能看见涅里的时候,耶律劭突然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訕然离去:「欸~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衣裳…」
涅里瞬间羞红着脸,沉默尾随耶律劭而去,不敢让芸娘看见他的表情。
述烈挑高了一边眉毛,不明白耶律劭突然这么说的用意,王子殿下明明不会做针线活儿。
「李公子还会刺绣哦?好强哦!」不明就里的小佑站在芸娘身边,发出感叹之词,这阵子他已看过耶律劭写字、念书、练武,上次还吃到耶律劭猎回来的兔肉,现在要去工坊冶铁铸剑,嘴里还喊着什么压金线的,这李公子真是十项全能啊!钦敬,钦敬。
「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我也不明白…」芸娘螓首微偏,不明白耶律劭与涅里已经谈妥条件,涅里助他铸剑,而耶律劭帮他打造求婚礼物。
耶律劭与涅里五天都没有回逸空厅,累极了就躺在简陋板床上稍事歇息,鼓风炉里的熊熊烈火没有熄过,述烈採购的各式各样金属矿石,搭配耶律劭的独门锻造秘方,经过涅里奋力不断的千锤百鍊,一层层,一次次,混入耶律劭的用心良苦,揉进涅里的涔涔热汗,在炎热难耐的火炉边,两条忙碌的身影,未曾停手。
耶律劭还得趁着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坐下来冷静沉着自已,强睁着酸涩的眼睛,替涅里雕刻珥饰与发簪,他觉得自已真是亏大了,早知道就把这些事情,安排在越女剑铸完后才来做。
忙碌五个日夜之后,耶律劭亲手在越女剑的剑身上头,打印上他耶律氏的白马家徽。
第五夜的清晨里,天际尚未破晓,耶律劭与涅里一前一后的,手里抓着自已要的东西,分别踏入自已的房间,劳心又劳力的耶律劭洗过澡之后,一身疲惫的倒头就睡,手里抱着要送给咏荷的越女剑,沉沉入眠,但相较于耶律劭心满意足的沉睡,涅里的苦头才要来临,他煎熬着自已,等到白日降临。
涅里带着绢布包裹的珥簪,悄然无声行走至庭中的院子里,芸娘正巧在抚琴自娱,芸娘没注意到涅里已经回来了,有些意外:「涅里大人…您回来了…」芸娘这几天里,不分日夜思念着涅里,以前每天都能见面她还没感觉,几日不见如隔三秋,芸娘才惊觉自已对涅里的依恋,不知觉间,如此深厚。
「早,芸娘」一贯的开场白,打破着尷尬的气氛,他坐在芸娘的对面,静静的凝视着芸娘,思索着在不洩露自已通习汉话的前提下,该如何对芸娘开口表白,打哑谜吗?还是比手划脚呢?耶律劭的家臣,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早,涅里大人…您…好像瘦了…」芸娘若有意似无情的轻拨着琴絃,无心再弹琴,将整副心绪都放在她关心的涅里身上,五天不见,涅里瘦了一圈,看来铸剑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涅里双肘轻倚在桌面上,一手的食指轻点着自已的嘴唇,还在想着该怎么开口对芸娘提亲。
芸娘以为涅里不明白她说的话语,她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对着涅里说道:「看见您回来…我就放心了…很掛意您呢…」述烈被耶律劭使唤去办他交待的事,偌大的庭院里,只有芸娘与涅里两人,芸娘忍不住轻声叙述着她的心情。
「也许您不明白我说的话,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啊…」
芸娘荑手纤纤挑动着琴絃,情不自禁地放肆着自已的言语:「也许您明白了我的心情以后,芸娘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像我这样的女孩儿,这辈子都无法拥有幸福了吧…说来可笑,绝美容貌,真的是女孩通往幸福的捷径呀!可我受花容月貌所累,沦落风尘…」
涅里静静倾听着芸娘的心声,眼眸瞬也不瞬,彷彿他能体会芸娘所倾诉的。
「苍天倘能尽人意,山作黄金海作田…」芸娘星眸失焦,凄苦着自已的表情与琴音,令旁听者也为之哀愴悲愁,这样使人动容的琴音,蕴含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能一辈子为李公子抚琴,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因为这样,我就能天天看见你…这也算是我的幸福呀!呵呵~」多么渺小而单纯的心愿啊!命运如飘飞花絮的芸娘,现在只求能够天天见涅里一面,聊慰她相思之苦。
幽怨难以排解的芸娘,凝望着身旁的涅里,然后缓缓低头抚琴,面容里藏着一丝女人的哀怨,涅里依然面无表情,但晶亮透彻的眼眸里,藏着一抹情绪。
这不是作弄我吗?唉…涅里在内心暗自叹息,听完芸娘的告白,他再不说出自已的一番情意,他真的要变成混蛋了:「我…」涅里欲言又止,他有些紧张的伸手,紧握着芸娘的雪白柔荑,芸娘有些讶异,不明白涅里为何突然抓住她的手。
她无言惶恐张望着涅里,涅里只是轻执起芸娘的手,将芸娘的纤纤玉手,按在自已宽广胸膛的心口上,很单纯直接的说:「有…你!」在涅里初次见到芸娘的时候,他的心底就空个缺口,等着,盼着,希望脑袋里朝思暮想的人儿,能搬进他心里。
芸娘眼如秋水湿润着,涅里是在对她说…我心里有你吗?「可是我…」芸娘害怕地抽回自已的手,轻抚着自已的右边脸颊,将头撇过去,不敢直视涅里的目光如炬,幸福突然来临,来得又快又直接,自卑懦弱的芸娘退却了。
涅里从自已的怀里,拿出他准备好的东西,他把绢布放在桌面上,解着绢布包裹的东西,那是一对蝴蝶样式的耳环,与一支雕刻着桃花朵朵的头簪,在耶律劭善于鎏金的巧手之下,他先用铜釵来雕刻精致而复杂的图饰,再镀上金层于外头增加光芒,成功克服金饰过软容易毁损,而铜饰暗淡无光的缺点。
芸娘望着金光灿灿的头簪与耳环,原来这就是涅里与耶律劭晚归的原因,她曾经听耶律劭亲口提过,他只需要三天的时间,就能铸出一把好剑,她还苦恼着怎么涅里跟去帮忙,铸剑的时间反而拖长了,还以为两人在工坊出事。
「给我的吗?…」芸娘颤抖着双手,轻轻拿起那雕刻着桃花图样的头簪,涅里还记得,在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曾经送她一支桃花的往事吗?
涅里再度轻握住芸娘的手,按在自已的心上,轻声地对着芸娘说:「有你…」芸娘倏地抬眼对着涅里的眼眸,涅里眼真切,含情脉脉,而她的手感觉着涅里疯狂失序的心跳,暖暖的温热着。
涅里拿过芸娘手里的发簪,轻轻插上芸娘梳理得整齐的云髻,好美!美得世间仅有,活像是绝尘仙子,跟涅里脑海里预想的一样,甚至更胜几许,因为芸娘的蕙质兰心,耶律劭的绝伦手艺,涅里展开灿烂的微笑,他第一次,在芸娘面前开怀的露齿而笑。
芸娘眼角含着幸福的泪光,主动把蝴蝶样式的耳饰也配戴上,对着涅里微笑如花:「好看吗?」涅里还以温柔的微笑,依然不话。
「你喜欢的话,我天天配戴着它们,天天陪着你…」芸娘螓首微偏,巧笑倩兮的对着涅里尽诉心中情,涅里靠近芸娘的身旁,展臂将柔弱无力的芸娘紧紧搂进怀里,像是要把芸娘揉进身体合而为一那般热情。
他轻声的在芸娘耳边,说着他唯一能说的那一句:「有你…」然后将芸娘的手按在自已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