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里与述烈行过礼之后,退至隔壁厢房歇息,两人稍微商讨过后,决定由涅里先站岗上半夜,下半夜轮到述烈,一如跟着耶律劭的八年来,他们每晚都这么做一样。
耶律劭吹熄了烛焰,室内一片漆黑,门外透进微弱的光线与翦影,他知道是涅里在值夜,耶律劭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榻,安心地陷入深沉而甜美的梦乡。
隔天耶律劭起了个大清早,天都还没全亮,门口站岗的是述烈,他本来是想叫醒涅里,耶律劭轻声阻止他:「不用…你跟我来就好,让他多睡一下」
衝动的述烈比起沉稳的涅里,比较藏不住事情,眼眸里浮现出真实情绪,他有些讶异的微微一愣,听话的跟随着耶律劭而去。
耶律劭在避暑山庄里绕了好几圈,找着了一株粗壮的百年樟树,树身高挑质地细密扎实,就是它了!他缓缓转头问述烈:「爬得上去吗?」
述烈默默的点点头,耶律劭心思停顿了一会儿,带着述烈去找山庄里的下人,跟他们要了些东西,又绕回那树荫浓郁的樟树下,耶律劭使唤着述烈,帮他动工打造要送给咏荷的礼物。
咏荷早上睡醒,都还没吃早膳,依然身着男装的她,蹦蹦跳跳的跑进孟仁赞房间里,赖床的仁赞还窝在凉蓆上好梦正甜,难得不需要早起念书做功课,他下定决心要睡到日上三竿。
「仁赞哥哥~睡醒了没?该睡醒啦!」咏荷一如往昔的破门而入,看见仁赞脚挟着被子呼呼大睡,听闻咏荷无人性的吵闹呼唤,仁赞大剌剌翻过身去,无视咏荷的叫唤。
「起、床、啦!仁赞哥哥~」心坚意定的咏荷走近仁赞床边,伸手拉扯着仁赞的薄被,扰他清眠的不肯放过仁赞。
仁赞拧紧着眉宇之间,坚持原议的不肯起身,心想着只要他再装睡相应不理,这吵死人的小丫头就会放弃离去,谁料想得到,这丫头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仁赞哥哥,你最好赶快起床哦!姨娘交待过我,不能让你睡太晚哦!我可不是闹着你玩的呦!我很认真的来叫醒你」睡饱饱精好好的咏荷双手叉腰,对着假寐的仁赞下最后通谍。
仁赞铁了心的装死,不管山高皇帝远,儘管是他娘,此时也鞭长莫及。
咏荷眨眨自已古灵精怪的双眸,心生一计。
咏荷悄悄端起架上的洗脸盆,一口气把整盆的清水,就往床塌中的仁赞泼过去,哗啦!一声,毫不迟疑的淋得仁赞下半身全湿,连床榻上也湿了一大块。
仁赞被咏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煞时间从床上弹跳起身:「你是疯子哦?!给我多睡一下,你是会怎样?」愤怒的仁赞瞪大着双眼如铜铃,拖着犹如失禁的下半身站直,对着床沿的咏荷叫嚣。
「哦~你终于醒了!这是姨娘交待我的,她说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你叫醒的哦!有什么不满,你跟姨娘抱怨去」无关紧要的咏荷把脸盆放好,看着气到跳脚的仁赞,伸出双手抓乱着自已的头发,有气无处发洩的失控恼火样,跟仁赞那头凌乱的鸟巢,咏荷就开心的裂嘴大笑。
「你个小疯子!你就是疯子!气死我了!我上辈子造什么孽啊!居然让你给缠住?!啊~啊~啊~!」仁赞气急攻心的混身发痒,胸膛里积满着怨懟与不甘,气到就要全身经脉尽断兼吐血身亡了!
他只能用力扒抓着自已的头发洩忿,几近半疯狂的状态,不明白他到底要怎样,才能甩掉这个该死的疯丫头,好好睡上几个时辰。
「仁赞哥哥,你最好赶快开始沐浴更衣哦!不然我告诉管家跟丫环,说你尿床了哦!」赶尽杀绝的咏荷对着仁赞好意提醒,要仁赞别耍花样,就这么甘愿的起床就好,断了仁赞最后一丝希冀。
「好啦!走开!我要换衣服」仁赞心底暗自咒骂咏荷三千次,咬牙切齿的要咏荷速速回避。
他不耐烦的挥动着自已的衣袖,像在驱赶苍蝇似的,把咏荷赶出自已房间。
挫败的仁赞彻底清醒再无一丝睡意,他吩咐着下人来替他梳头与更换床褥,那丫环小梅嘴角隐含着笑意,不停地偷偷瞟视着他们的少爷,心想着三少爷都十三岁了,怎么还夜湿被褥,弄得仁赞差点含着屈辱,咬紧牙关把心一横,一头嗑在门板上,以死明志。
仁赞对于奴僕们的怀疑含冤莫白,但百口莫辩的他也懒得解释,他照着每日惯例,一起床就先提笔写五千个大字,他沉静着心情,专注地于一张张的白纸上疾厉书写着,仁赞心无旁鶩的挥洒着毛笔,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墨黑字体,端正工整的书写在洁白纸面,额头凝聚着无数的细微汗滴,都不晓得过了多久,太阳都当空高掛了,仁赞总算写完五千字。
仁赞吐了口大气,心情已经释怀许多,他交待一旁的管家把桌面收拾乾净,自顾自的走出房间,好着咏荷与耶律劭现在正在做什么,他望望天色晴朗无云,心想着此刻莫约是巳时时分(早上0点左右),昨晚咏荷吵着说要去后山的瀑布玩,他们也该啟程前往了。
仁赞行走在弯曲的回廊上,一身的傲骨清风,目光之中蕴藏着不怒而威的王者气息,仁赞深受爹亲与娘亲的重视与严格教育,尤其是父亲-孟知祥,把所有指望放在出类拔萃的仁赞身上,希望将来仁赞能接替自已的将军职位,当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大臣,好光耀孟家的门楣,小小年纪的仁赞,肩膀上的期待与责任可不轻。
仁赞远远的听见咏荷盈盈得意笑语,不停说着:「劭哥哥~再高一点!呵呵~好好玩!」仁赞偏着脑袋心生狐疑,没想到耶律劭还真的有办法,居然能安抚这只可怕的惹祸精。
他加紧着脚步往咏荷的笑音清脆寻径而去,他发现耶律劭为咏荷做了一组鞦韆,而耶律劭正站在鞦韆之后,默默地帮着咏荷推鞦韆。
「仁赞,早啊!」耶律劭眼尖的发现仁赞正站在回廊尽头,看着中庭里的他们玩鞦韆,仁赞望着咏荷满脸洋溢笑意,脸颊红扑扑的满心欢喜,像是洁白的棉絮滚裹着微红的胭脂,他扯动着嘴角似笑非笑。
原来咏荷也有这副可爱秀丽的模样吗!总算是像个女孩儿,真亏得耶律劭有能耐,能让咏荷这么畅快开怀。
「早啊!你真送她礼物啦!真有你的,送她鞦韆,她就不能拿来当做犯罪工具啦!呵呵!」仁赞真心的夸奖着耶律劭,不忘挖苦咏荷两句,他望着耶律劭身后的涅里与述烈,总觉得他们俩个今天有点不对劲,身上繚绕的气质,似乎平易近人了些。
耶律劭轻浅微笑,依然不多话,认真的帮咏荷推着鞦韆,希望她能盪得高,开心一整天。
打扮成男童模样的咏荷,坐在耶律劭製作的鞦韆上,不停的想盪得更高一些,这种迎风飘荡的感觉,让咏荷疯狂的痴迷着,频频要求着身后的耶律劭,再使劲的帮她推高一些:「仁赞哥哥!这好好玩的!你要不要玩?等等我玩过癮了,让你也玩玩!」咏荷玩着鞦韆兴致正好,不与仁赞计较。
「荷丫头,你昨晚不是吵着要去云绢瀑布那玩水吗?还去不去?不去我回书房念书了哦!」仁赞双手环胸百般聊赖的斜倚着樑柱,李守清虽然答应让他来避暑山庄,但交待他该做的日课也没少,昨天夜里仁赞就着微亮的烛火,苦读着堆叠起来比他还高的书籍。
「去啊!去啊!劭哥哥先别推~我们去玩水!」咏荷一听见“云绢瀑布”,一双圆呼呼的眼眸都晶亮璀璨了起来,鞦韆会一直在大树下等候,但可不是天天晴空万里能去云绢瀑布玩水的,咏荷连忙喊停焦急得要从鞦韆下来,手忙脚乱的擅自妄动着,鞦韆盪得正高,一时半刻停不了。
「咏荷…小心」耶律劭揪紧了英挺的眉毛,对着鞦韆上的咏荷提醒。
「啊~」不提醒还好,这么一提醒咏荷回望着身后的耶律劭,一个不注意就分闪失着重心,大幅度摆动的鞦韆,一下子就把娇小的咏荷给拋上天际。
「咏荷!」耶律劭与仁赞看得咏荷飞了出去,俩人赶紧快步衝上前去,试图接住被鞦韆拋得半天高的咏荷。
咏荷吓得一身冷汗,紧闭自已双眼,心想着:完了!这下子屁股要跌烂了!说时迟那时快,述烈眼明手快的一个剑步,纵身跃起结实身躯,伸出粗壮有力的双臂,确实接住瑟缩成一小团的咏荷,毫发无伤的咏荷,安然无恙的落在述烈怀里。
述烈稳健的落地,把接住的咏荷,安全的放回地面上,话也不多说一句,退回涅里身边,接着待命。
「谢…谢谢哦!」咏荷还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述烈的动作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敏捷,看来“人大笨狗大呆,包子大韭菜多”,是她骂错了述烈。
述烈明白咏荷是在表达她的谢意,他看着咏荷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一手扶着腰际的刀柄,静静守候在少主身边。
咏荷抚顺急促呼吸,庆幸自已大难还能不死。
「咏荷!你想吓死人啊!还好有阿劭的贴身侍卫,不然你就摔断全身骨头了!」那生死一瞬间的倾刻,紧紧纠结着耶律劭与仁赞的全副心思,望着逃过一劫的咏荷,仁赞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咏荷会被拋出去,紧接着从高空中重重的落地,他都没自信能接得到咏荷。
「太危险了…」心乱如麻的耶律劭看着鞦韆,打算把鞦韆架解下,他不想再遭受这样的折磨,更无法承受咏荷因为他送的礼物,弄得混身是伤,耶律劭抽出皮靴里的锐利匕首,作势要割断掛着鞦韆的粗麻绳。
「不要!劭哥哥~别割!」咏荷看见耶律劭的举止,连忙出言阻止。
「我很喜欢它啊!你别弄坏它嘛!我以后不敢再盪这么高了!不会了,真的不会了!」咏荷一屁股坐在鞦韆上,拚命为着她心爱的鞦韆求情,她都还没有好好跟它培养一下感情,耶律劭就打算毁掉它,咏荷怎么可能顺从耶律劭的意思。
「你会受伤的…」耶律劭紧拧着眉头,心里、眼底,满是焦虑与担忧。
「不会了!咏荷以后会很小心的!再也不会了!」咏荷满面愁容,望着耶律劭手里晶亮的匕首,小小的手掌紧拉着鞦韆的麻绳,怎么也不肯放开,倔强地坐在鞦韆架上,不肯离开。
「太危险…」耶律劭回忆着刚才那一刻,他的心跳差点停止。
「不危险!不会危险!我喜欢它,那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啊!我要天天都玩!不管啊!你不能收回去!送给我就是我的!」咏荷摇着小脑袋瓜,死命哀求与胡闹,怎么也不肯让步。
耶律劭跟仁赞拗不过固执的咏荷,勉为其难的让鞦韆架留下,仁赞装着恶狠狠的模样,指着咏荷的鼻尖再三警告,若是她贪玩又盪得太高,发生任何一点小意外,他就一把火烧了鞦韆与大树,彻底的让咏荷死了这条心。
咏荷与仁赞又讨价还价了一会儿,三个人达成共识,同意咏荷可以接着玩鞦韆,但身边一定要有人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