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盼听不明白,又问:“照你说的,段主使可对昭仪有情?”
灵儿摇摇头,“奴并不清楚。”
“那你可知道主使为何要等薛家没落之后,才帮助昭仪?”
“这个——”低下头,琢磨好会儿,“奴好像听到一句话,子少母壮,外戚夺权什么的——对啦,昭仪还说她死了,太子就只能依靠枢密院,段主使定会放心之类的话。”
原来如此,太子年纪尚小,如果有强大的外戚,权力就不会牢牢地握在枢密院手中,所以少主身后的人必需死干净了才行,但段殊竹也太狠了,毕竟对面可是用情至深之人啊!
苏雪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也是段殊竹的棋子,还远远比不上薛昭仪,那将来自己的后路,简直不敢想象。
灵儿也察觉到对方脸色难看,又噗通跪下,情深意切,“贵妃,其实咱们都是身不由己,奴一条贱命,死不足惜,贵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雪盼兀自眼红了,想来灵儿当初只是个小丫头,能有什么错,俯身道:“你放心,我不给任何人说,你就还乖乖地做枢密院眼线,定会平安,今日也与你说句实话,我入宫虽然与枢密院有关,但自从来到陛下身边,就一心一意只有天子。”
对方点头,“贵妃这样就对了,段殊竹不值得信任!”说罢又不停抽泣起来,冷不防听到珠帘内传来翻身声,她连忙让对方出去休息,自己绕到榻边瞧,幸亏天子睡得熟,未曾发觉。
苏雪盼放下心,靠在榻边思绪万千,她不能和以前似地依靠枢密院,薛贵妃之事最好不要瞒着陛下,就像灵儿所说,段殊竹为何几年前选择自己来到长安,真是运气好或者另有目的,可一介平民能有什么利用价值,百思不得其解,直想得脊背发麻。
忍不住叹气,瞧窗外夕阳染红枝蔓,那片红海荡漾到身上,显得她有几分凄美。
猛地身后起了风,一双修长手臂搂过来,身子瞬间落入天子怀里,如此亲密无间,惹得人心口砰砰跳,瑞龙脑香的气息弥漫,听他喃喃地说:“贵妃怎么了,面色忧愁可不像你。”
“陛下,你——何时醒的?”慌乱地问,心里乱作一团。
棠檀桓抿唇,呼吸随着话语落下,一点点激起脖颈皮肤酥麻,“醒得刚刚好,但不忍心打扰贵妃与侍女说话。”
苏雪盼默默地哦了声,原来已经听到,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还要说一遍。
“陛下,你——别伤心啊。”
只能怯怯安慰,那些有关薛昭仪的种种,也不知天子会如何想,摸不透对方的心,甚至看不到脸,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贵妃,朕——没有那么脆弱。”他似乎笑了笑,轻轻地说,手却越搂越紧,语气温柔,像呢喃着梦话,“贵妃,朕今日与你交心,朕一直以为贵妃是枢密院的探子,心里并没有朕,适才听你的话,方才觉得欣慰。”
他没有与她这般说过话,亲昵又暧昧,苏雪盼呼吸急促,忍不住咬紧嘴唇,“陛下——臣妾心里只有陛下。”
夜色降临,如墨般消散夕阳红晕,他从身后拥紧她,紧紧坐在榻边,那昏黄的光落在紫金花屏上,也在两人身上起了层不可思议的暖光。
心里只有他——怎能不让人倍感温柔,他想着这世上有谁的心里只有自己,以前的姐姐,最爱的姐姐,但如今姐姐心里有了别人,就不再只是他了。
“是吗——”他颤抖着问:“贵妃明白——‘只有’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苏雪盼忍不住乐,娇美的身体颤了颤,像只受惊小燕子,“当然知道,臣妾没读过多少书,可也不至于傻啊,只有就是唯一,别的都不存在。”
声音娇如莺啼,棠檀桓不禁做了个深呼吸,不得不承认苏雪盼实在是个娇憨美人,叹息似地:“唯一,唯一,对吧——”喃喃低语,梦呓般魂飘然。
她不知为何有点怕,不安地问:“陛下,你不相信臣妾嘛?”
“信啊,信——”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轻得几乎听不见,平白无故带着一丝魅惑,“贵妃入宫也不短了,有没有觉得……委屈。”
苏雪盼莫名其妙,“臣妾怎会觉得委屈,陛下如此疼爱。”
身后人低低地笑了笑,让人的心忽地就飘起来,“朕——还不够疼爱贵妃,差太远了。”
她不明白,一脸天真地回头,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眸子,就被温软的唇吻上,愣了愣,习惯性伸手去推,手打在他的胸膛,忽地就绵软无力,龙脑香气满天盖地,那是只有天子才能用的香,她唯一的天子,至高无上。
夜色彻底覆盖整个华清宫,一辆马车飞奔入长安,赶在宵禁之前,停在兵部牢房前。
十七公主从上面走下来,后面跟着伍儿与秋露,小太监快步向前,俯身道:“殿下,奴先去打个招呼。”
茜雪点头,伸手拽紧金丝孔雀裘衣,瞧着眼前黑压压的牢房门,不禁打个寒颤,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但这次心里烧得难受,她既怕看见他受苦,又埋怨对方竟刻意瞒住那么多事。
她其实也不傻,知道苏供奉不简单,可没想到算计可以如此深,完全不亚于段殊竹,而这两个人居然还是亲兄弟。
一个自小就恨之人,一个从小便爱之人。
如何不让她心如打翻五味瓶,不是滋味。
伍儿不大会儿便出来,领着公主与秋露往里走,一路不停提醒仔细脚下,大概无论是哪里的牢房都一样,潮湿寒冷,除了偶尔闪出的烛火,全都隐入昏暗。
铁锁链的声音伴着哀鸣,吓得秋露躲在边上,茜雪倒是习惯,反过来拉对方的手,安慰别怕。
苏泽兰的牢房在最里面,他虽然不是死刑也属于重犯,一卷破席,一张胡床,兴许段殊竹特别交代过,法外开恩没有上链条,看上去倒也干净。
秋露与伍儿有眼色地退出去,只留下茜雪站在牢房里,眼前灰暗不明,隐约有个人影正缓缓起身,腿部稍微颤抖了一下,让她禁不住心疼。
苏供奉的腿早年就受寒,在这间见不到光的牢房里,肯定愈发难熬。
茜雪快步走过去,伸手去扶,却被眼前人一把搂入怀中,魂牵梦绕的声音响起,依旧抓人心肝,“小殿下,臣——好想你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红豆相思暗结兰(二)
黑暗牢房里完全看不清对方模样, 她突然被他紧紧抱住,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寒气,越发心疼, 本来满腔疑惑与怒火, 兀自就灭了一半。
不禁咬紧嘴唇,眼泪簌簌而下,低低哭泣听得苏泽兰难受,双臂松开,温柔地:“殿下怎么了?是不是臣身上太脏, 臣——就是太想。”
难为他此时还问得出这种话, 她怎会嫌他脏,而且供奉身上自带股清香,让整个牢房味道都洁净起来,但心里依旧过不去,腾地抬起头, 满目怒气在触到对方温情脉脉目光时,又化成水般柔,娇嗔地:“你问我怎么了!你倒想想你做的事,哪一件不让人心寒, 还有……既然早知道陛下要你命,还傻乎乎往上撞, 做牢房的滋味好啊!”
苏泽兰笑,“谁想做牢,可没办法,陛下不会放过我!倒不如顺了陛下的心, 再说我也不是没进过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