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兰起身施礼, “臣见过十七公主——”
话音未落,冷不防身后传来咣当声,他连忙回头,只见金盏杯掉落在地,天子紧促眉头,整个身子倒在案边,额头全是冷汗,手使劲按住腹部,喃喃道:“这酒有——有毒!”
说罢便昏倒在地,茜雪大惊失色,立即跑过来,俯身将弟弟搂在怀里,看他逐渐散了血色的双唇,声音发抖,“快去——请御医!”
众人猝不及防,门口的太监侍女乱作一团,段殊竹,花子燕与一批大臣急匆匆带着御医赶来,花将军厉声道:“将翰林院供奉苏泽兰拿下。”
天子昏迷不醒,十七公主揪心,守在榻边心慌意乱,半晌才反应过来苏供奉被士兵带走,她稳住心,起身质问:“事情还没定论,怎可以随便抓人!”
花子燕拱手施礼,“公主明鉴,这些菜全来自御厨,不可能有毒,只有这瓶石榴酒是苏泽兰带来,他的嫌疑最大。”
茜雪脑子一团乱,刚才李琅钰明明说是皇帝要毒死苏供奉,为何事情却是如此,但她绝不相信对方会给天子下毒!
强迫自己冷静,尽量屏气凝,“苏供奉为何要毒害天子,而且用如此容易被人发现的手段,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大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皆不言语,僵持不下时,段殊竹从花屏后走出,淡淡道:“公主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苏泽兰此时嫌疑最大,还是需要关押起来。”
作者有话说:
要相信苏供奉的能力。
第9章 春风花草香(五)
十七公主迎着段殊竹那双眸子, 她最不喜欢的一对眼睛,形态太凌厉,里面又深不见底, 无意间瞧一眼便心里发寒, 要被人扒皮断骨似地,若是丑倒也罢了,偏偏生得好看,没来由地吸引人。
与苏供奉不知哪里,莫名有点像。
她虽然担忧皇帝身体, 可也不想稀里糊涂看着心上人关进死牢, 扭身唤矅竺,问:“这瓶酒真的是苏供奉带来?”
小太监吓得直哆嗦,“是——苏供奉酿的石榴酒,陛下前一阵说想喝上好的石榴酒,大人才费尽心思做好, 临来之前小人从院子里的梨花树下挖出来,一直没敢离手,奴——绝不相信供奉会投毒!”
茜雪又问:“今夜来长生殿,是苏供奉自己献酒, 还是陛下宣他来?”
对方匍匐到地上,谨小慎微地回:“是——陛下让公公传口谕, 吩咐供奉来长生殿。”
她点点头,抬眼看向段殊竹,刚才的慌乱已经褪去,一脸沉静, 颇有泰山压顶, 面不改色的气魄, 让对面的段殊竹暗自吃惊。
“段主使,花将军,想必各位都听清楚了吧,苏供奉从很早之前就开始酿酒,也就是刚从兴庆殿出来那会儿,他才得到皇恩大赦,若说有谋害陛下的心思,动机何在,何况今夜是陛下请苏供奉来饮酒,酒瓶一直由矅竺守着,他若下毒也不合常理。”
大理寺卿李正俭向前几步,蹙眉道:“臣以为苏泽兰弑君的动机虽然不明,但酒里是否有毒,验一验不就成了,再说就算他没机会投毒,这个小太监被授意下毒,也并非不可能!”
众人皆点头,一片哗然,矅竺吓得差点晕倒,“奴冤枉啊,奴——”
“把矅竺也拉下去,先押起来。”段殊竹坐在榻边,慢条斯理地说:“两人不要关在一处,以防串词。”
旁边站着的秋露立刻眼就红了,十七公主气得直咬牙,还没救出苏供奉,又搭进去一个,大理寺卿李正俭的心思昭然若揭,自从上次尚书省被翰林院取而代之,就看苏供奉不顺眼,这回可算逮到机会。
她忍住怒火,道:“李琅钰呢,还不滚出来!”
话音未落,只见李公公满头大汗地一路小跑,直接噗通跪在大厅内,不停磕头,“公主恕罪啊,老奴今日不太舒服,走得——太慢了。”
“慢了不要紧,重要的是能来。”茜雪垂着眸子,一字一顿地:“李公公,请你把刚才在海棠汤里的话再说一遍。”
对方顿了一下,颤抖着抬起眼,吭哧半天不说话,茜雪预感不妙,只怕这人有诈,立刻质问:“李公公,本公主可还没老呢,记性好得很,你老人家不是给我说,陛下想要苏供奉的命,所以我才赶来的吗!”
沉默良久,偶有穿堂风吹过,烛火忽明忽暗,整个大堂一片静寂,所有人屏气凝,只见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琅钰,对方却趴在地上,兀自发着抖,一言不发。
“李公公,你是突然变哑巴了!还是被人吓傻了!”茜雪禁不住柳眉倒竖,面色腾一下通红,那片红晕直接连到脖颈,厉声道:“别以为本公主好性,可以由着你信口雌黄!”
对方才大声喊叫冤枉,趴在地上,“公主恕罪,老奴不敢有所隐瞒,奴——确实看到陛下脸色不好,说着苏供奉觊觎公主,实在该死!所以老奴怕出事,才去找公主!”
满堂又是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茜雪气得呼吸急促,这是把焦点引到自己身上,一旁的段殊竹故意清了下嗓子,声音荡在空中,压迫感十足,朝臣顿时不敢言语,只听他淡淡问:“李公公,那你可看到陛下手里有毒药!还是吩咐过下面人用毒?”
李琅钰瘫在地上,缓缓转头,“回主使,奴——没有,奴就是害怕,一片好心啊!哪能想到供奉心思如此歹毒——”
“够了!”公主实在听不下去,呵斥道:“没有证据的事休要胡言。”没想到李琅钰如此靠不住,气得差点晕过去,手指攥紧披帛,指甲快掐出血痕。
事态陷入僵局,一切都与苏供奉不利,但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身陷囹圄,死牢那是什么地方,进去之人有几个能好好地走出来,脑海里浮现出崔彥秀的凄惨模样,心里一阵绞痛。
上次没有护住恩师,这次绝不能就范。
公主直了直身子,腰身秀挺,站在大厅之内,显出一国公主的威严,“无论如何,花将军在没有进行任何询问的情况下,便将苏供奉擅自关进死牢,甚至没有听对方的供词,实在不妥,我看不如先看管起来得好。”
花子燕恭敬地施礼,语气谦卑,但并不退让,“公主,恕臣不能照办,谋害天子可是诛九族之罪,容不得半点通融,宁可判错,也绝不能放过。”
“你——”茜雪胸口剧烈起伏,气急反笑,“好啊,花将军还真是尽职尽责,忠心耿耿,可惜本公主并不这么认为,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对赌,如果苏供奉确实谋害天子,那他任由你处置,灭九族不在话下,本主也可以交给将军处罚,若是冤枉了他,那我要花将军卸甲归田!”
对方腾地下跪,“公主,臣卸甲归田不过殿下一句话而已,何须对赌,臣——”
“殿下何必动怒,这件事有的商量。”坐在榻边的段殊竹搭话,缓缓站起身,唇角带出一抹笑,“公主心底善良,不愿意冤枉人,臣深以为然,花将军心系殿下,也是尽忠职守,依臣看各退一步,将苏泽兰先关进兵部大牢候审,不入大理寺死牢。”
总算给了双方台阶下,茜雪也没别的办法,还想开口,却听段殊竹在耳边低语:“公主,陛下仍在昏迷,对苏泽兰的心先放一放吧,凡事以大局为重。”
十七公主压下心头之火,嗯了声,鼻尖闻到一股香,似乎哪里闻过,从段殊竹身上来,但又不是对方往日的兰花香。
迟疑了一会儿。
皇帝中的毒并不重,但昏昏沉沉直到第二才清醒,十七公主守在榻边,御医跪了一地,只说性命无碍,不过伤了身体,需要静养。
茜雪端过来刚煮好的杏仁粥,瞧着靠在枕上的檀儿,面色惨白,心里难过得很,温柔道:“陛下,吃点东西吗?”
对方摇摇头,秀气眸子眼皮微垂,张嘴又合上,气若游丝,“皇姐在这里待了多久啊?回去休息吧。”手抬了抬,无力地搭在她长长的披帛上,“我看姐姐的眼圈都黑了,别太累,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