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浅地笑着,儒雅风流。
茜雪伸手够对方领口的兰花,笑嘻嘻,“我要供奉今日得来的兰花,陛下亲自赏的这几朵。”
苏泽兰小心取下来,摘去枝蔓,轻轻插入对方发髻,一点兰花摇曳在乌发里,像得了魂魄似地鲜活生动。
“好看吗?”她伸手碰了碰,“今晚我就戴着睡啦。”
“公主戴什么都好看。”他眼光如水,前后左右仔细瞧起来,让对方羞红脸,又听人家问:“那我的呢?上巳节哪有只给不收的道理。”
“你要什么?”她故意揶揄,“我可不像供奉如此有才华,锦心绣口,得不来这些文雅的东西。”
苏泽兰伸手捡起瓶里的芍药花,“这个——给我吧。”
茜雪愣了愣,男子赠兰花,女子抛芍药,上巳节可是用来定情的啊,一股柔情蜜意不知从何处升起,蔓延至全身。
她低下头,轻轻地嗯了声,胸口又开始发慌,熟悉的忐忑感再次萦绕心尖,总是不上不下,飘忽不定。
心腾地跃出轨道,无边无际飞了出去,不同于以往的浑浑噩噩,好像一瞬间有了方向,而这个隐隐的方向又让人心惊肉跳,害怕得很。
夜越来越静,鸟雀无声,却有轰隆隆的雷雨声传来,急雨落入庭院中,打在纱窗上,苏泽兰笑了笑 ,瞧着手中的芍药花,“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2”
“有情芍药含春泪——”茜雪默默地跟着念一遍,春心荡漾,色已然变了。
上巳节之后,宫中暗流涌动,先是苏雪盼讨得陛下欢心,却只封了个贵妃,后又传出立李白紫为后的诏书。
据说是陛下在听翰林讲学时,有学士提议应早立皇后,还说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必要贤良淑德,大理寺家的李娘子最合适。
对方舌灿莲花,众人附议,皇帝当即就让新科状元李清欢起草诏书,喜从天降,左仆射与大理寺卿府中张灯结彩,私下探访枢密院那边,却没任何动静,段殊竹照样携夫人赏花春游,仿若浑然不知。
欧阳丰捻着花白胡须,寻思皇帝年少,心思倒深沉,苏雪盼与白紫相比,无论出身修养皆无法相提并论,皇后不同于宠妃,家族权势,来历清明才最重要。
有趣的是那个段殊竹,人中之龙,竟选这种角色,让人猜不透。
作者有话说:
吉祥话自己写的。
2秦观《春日》。
第37章 春暖睡鸳鸯(九)
大理寺卿家的女儿李白紫立为皇后, 欧阳仆射府前门庭若市,朝中熙攘,皆为利来, 官员对人事变动极其敏感, 谁都知道大理寺卿李俭正乃欧阳夫人的亲弟弟,而未来皇后也是由左仆射欧阳丰一手造就。
无数珍宝古玩被送进府中,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欧阳雨霖坐在大厅, 瞧家奴拿本金灿灿账本, 不停查视送来的礼品。
珊瑚玛瑙夜明珠,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玳瑁螺细八角盒,海矶镜——堆积如山,明灿如霞, 十几个家奴转前转后忙得不亦乐乎,只是检看便满头大汉。
贴身小厮守儿笑嘻嘻地拿起一面平螺细背花镜,送到眼前,“公子瞧瞧这个, 真是精美,夜光贝的花纹又亮又白净, 中间花心都是琥珀做的啊,旁边还镶着绿松石呐!”
欧阳雨霖瞥一眼,论做工实属上品,可惜他心思不在, 听周遭乱哄哄的声音, 抿口茶没接话。
对面人却俯下身, 继续舔脸道:“公子,这个细背镜可是礼部侍郎崔彥秀奉上的精品,据说他家祖传的东西,平时都不让人看,这回给咱们送来了。”
礼部侍郎崔彥秀,欧阳雨霖蹙蹙眉,这人年纪不小,平时与府上并没有来往,这次怎么转了性,抬眼问:“崔大人亲自送来的宝物?”
“正是——今早上才来过。”守儿圆头圆脑,像只肥老鼠,眯缝着眼睛,“他老人家还特地留封信,让转交给仆射大人,但小的想给公子也一样。”
欧阳丰为了避嫌,并不会与官员太亲近,一般这样的事都由儿子处理。
欧阳雨霖打个哈欠,摆手示意将花镜放下,接过那封信。
大概扫一眼,不用看也知什么事,官员之间相互送礼,不是求财便为求官,想来这位礼部侍郎年事已高,据说以前还做过帝师,可惜混了大半辈子还是个侍郎,近日礼部尚书柳岩绵有意告老还乡,职位空闲下来,底下人的心思自然活络。
他无意蹚这摊浑水,还是交给父亲来办。
欧阳雨霖丝毫不关心选后之事,瞧着这番繁华盛景心烦,没大会儿便回到房间,午后燥热,春天才来就要走似地,身上薄衫也染了层汗。
他脱掉灰蓝外袍,随手搭在椅上,吧嗒一声,袖口放的紫云膏落到地上,噗通打着心口。
也不知公主的脚伤如何?那日看着还挺重,其实这种事轮不到他来操心,宫中御医众多,尚药局多的是药,自己发哪门子经。
可惜脑不由心,越压抑越想得厉害,丫鬟琳巧打扮得风流婉转来伺候,欧阳雨霖满脸没精,懒懒地躺床上不应声。
琳巧软软身子已落到怀里,大公子依旧双目无,只惦记十七公主的脚伤,还有陛下要为公主招驸马之事,居然选中工部侍郎修枫!那人有何过人之处,无非是看上去性子纯良,同等人才朝中一大堆,怎么就落到他头上。
想必不是真的,众人乱说,又寻思无风不起浪,不提别人只传修枫,可见也有些眉目。
他闭上眼,心烦意乱。
琳巧娇憨地嗯了声,芊芊素手一点点划着对方胸口,哪知欧阳雨霖非但不动情,还直接背过身去,丫头疑惑地抬眼望,她是欧阳夫人默许大公子收房的丫头,因生得妩媚素来十分受宠,不知为何近日来备受冷淡,蹙了蹙峨眉。
无缘无故讨得没趣,琳巧起身,套上茜色短袖衫又拢拢堕马髻,慢悠悠走了。
公子心里只怕有了人,丫鬟不傻,最好是个性子好的娘子,下人以后才有好日子过,若是个拈酸吃醋的主,恐怕容不下自己。
她不过是个外面买来的丫头,亲生父母都不记得,好不容易能够伺候大公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其实没太大野心,安稳存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出院门瞧见守儿晃着圆脑袋,提壶酒往这边来,她掏出绣红帕子扇风,打趣对方大中午就吃酒。
“真是不得了,趁着公子睡中觉,你们整个就疯啦。”
守儿醉眼迷离,挑眼看她靠在红墙边,上面落了些翠缕枝条,衬得桃腮花儿一般,心里发痒,凑到跟前笑嘻嘻:“今儿高兴,有赏钱才能卖酒吃,姐姐人美心肠好,不说谁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