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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莺娇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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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琳张嘴却说不出话,瞧对方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忍不住叹息,最好是自己想太多,供奉与公主要是生出情愫来,天岂不要塌掉,首先皇帝那关就过不了。

转念想两人无论身份地位,年纪都差得多,恐怕自己多虑。

苏泽兰独自走在回兴庆殿的路上,手里提着一盏莲花宫灯,快到宵禁时,宫里无人走动,偶有金吾卫从身边穿过,金色铁甲在月色下发着寒冷的光。

春夜的风吹进宽大袍袖,早已没有冬日刺骨,这是润物细无声之风,在皮肤上留下温柔触感,忽见一道白影从眼前穿过,径直跃入草丛,随即听见猫叫了两声,原来是玉奴。

他笑了笑,跟着小家伙往前走,穿过雪兰湖,又往东边去了去,来到一处僻静宫殿,玉奴嗖一下跳入墙内,苏泽兰没办法,抬头看,眼前有高高挂起的灯笼照耀在镶金门匾上,龙飞凤舞雕刻着几个字:三清殿。

他随即愣了愣,记不起多久没来了,回忆一下涌上脑海,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来找修行中的冷瑶,怀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设计与对方联姻,只想让段殊竹五内俱焚。

为了复仇可以做一切,哪怕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反正他的命不值钱,从出生时就被母亲抛弃,亲生父亲为了保住荣华恨不得杀了他,为此牵祸与段家,连家甚至是柳家被灭,死了那么多人,一声呜咽都听不到。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他的这一秋,想起来就是个笑话,或许他本身就像个笑话,讽刺的是连心心念的仇恨都无处安放,恨谁?一个亲身父亲,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他的心,早就死了。

心死了,人还活着,又再一次站在三清殿前,魂飘荡。

夜更深,云层打翻墨盘,漆黑铺天盖地,四周越发幽静,星光湮灭,唯有两只飘忽的红灯笼在眼前若隐若现。

他立在一片昏暗中,若竹色半臂被灯火旋出个光圈,幽幽荡荡,自己都觉得不像人间。

冷不防玉奴从上面蹦下来,凑巧撞在宫灯上,手中的莲花灯顺势落到地上,燃起一束火光。

苏泽兰回过,向前几步将玉奴抱起来,小家伙吓坏了,睁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直往怀里钻。

“小东西,真是调皮捣蛋!”他笑笑,摸了摸玉奴湿漉漉的爪子,上面还沾着几片兰花瓣,玩笑道:“与你的主人还真像,不安生。”

指尖的皮毛滑顺,心里荡起一阵柔波。

他是为她回来的,不晓得人家知不知道,自己的小殿下。

天空飘落细雨,绵绵密密,他搂着玉奴,缓步往兴庆殿走,不知哪个宫女在唱歌,幽幽怨怨。

“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欢作沈水香,侬作博山炉。”

一首郎情妾意的情诗,却让人听出悲凉意味,君做沉香,吾做炉,双烟一气凌紫霞,可惜香总要燃尽,最后还不是剩下个孤零零的炉子,有什么好。

但博山炉拿来熏香确实不错,他见过最好的一个是在冷瑶屋里,不知段殊竹从哪里弄来,有空也给小殿下做一个吧,以后保不准惹对方生气,手里多点能哄的物件,有备无患。

宵禁之后的长安城,万籁俱寂,唯有细雨飘飘洒洒,遮住白门红楼,街道庭院升起一层青烟袅袅。

武将军府上,落雨院,冷瑶洗完脸,坐在六棱花镜前理头发,段殊竹从后面绕过来,笑嘻嘻地问:“瑶瑶怎么不用桃花养颜膏,过几天春癣犯了又要叫唤。”

她自小有春癣的毛病,以前在流云观避世时总得,多亏有段殊竹捐两棵桃花树,小心翼翼栽到院子里,又将花瓣做成养颜膏,天天用才好起来。

说起来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发生太多的因缘际会,恍如隔世。

冷瑶微微一笑,“我的春癣早好啦,今年不在自己家,少些麻烦事吧。”

她还是这样能省就省,一点儿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完全没有枢密院主使夫人的架子。

段殊竹伸手将冷瑶搂过来,她轻轻叫了声,落到对方怀里,被抱起来往里屋走。

外面还有丫头站着,冷瑶不好意思地指指,“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段殊竹笑,“我自己的夫人,难道抱不得。”

他把她放入锦被里,放下细纱帷幔,大丫鬟宝甃挥挥手,只留两个丫头守夜,其余都退出去。

屋内剪了灯,冷瑶还没睡稳,忽觉耳边一阵温热,那是段殊竹在咬她的耳垂,连忙用手推开,小声说:“段哥哥,老实点——在别人家里少乱来,到时让丫头说嘴。”

段殊竹哑然失笑,冷瑶从小胆子和针鼻儿似地,这些年跟着自己也半点没长进,姝华都五岁了,正经夫妻搞得像偷情一样。

“夫人,南边的枢密院主使府眼巴巴地等着呐,你又不去,非住到花子燕这里来。”他伸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放在白生生肩膀上,幽幽地:“别忘了咱们自己的家。”

枢密院府——曾经发生过太多冷瑶不愿意提及之事,与段哥哥分离,泽兰被囚禁,这辈子也不想回去。

她兀自叹口气,两人从小长大,段殊竹怎会猜不到对方心思,伸手将夫人的头放到胸口,搂着说:“瑶瑶,其实有件事早该告诉你,苏泽兰——前几日放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出自《杨叛儿》六朝乐府曲。

后面还有一章~

第30章 春暖睡鸳鸯(二)

夜阑人静, 段殊竹抱着心上人,怀中一袭香软满怀,本不想在此时提那个惹人烦的亲弟弟, 可又看不得冷瑶叹气, 他疼她疼惯了,一点儿罪都舍不得对方受。

十岁初识,九华山流云观墙头的惊鸿一瞥,那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小姑娘便深深刻进骨子里,她那样不染纤尘, 一双美丽的杏仁眼落尽春日清晨所有朝露, 水波粼粼。

自己说什么她都信,包括那些被改得不着调的诗词歌赋,那句他的最爱——“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用殊换作疏,便有了二人名字。

本应在金陵青梅竹马过一辈子, 哪知段家被卷入前枢密院主使李文复与母亲旧事,紧接着柳家,连家俱被牵连,上一代恩怨涉及到下一代, 他被充入掖庭为奴,才给了苏泽兰趁虚而入的机会。

仔细算一下, 冷瑶年少时与自己待过五年,倒是与苏泽兰还多一年,他心里不舒服,纵使美人在怀, 仍旧气不打一处来。

“他如今放出来, 仍在翰林院入职, 你们也算旧相识,找机会可以见见。”

话说得客气,腔调可越来越冷,惹得冷瑶趴在胸口笑,段哥哥的霸道,一辈子也难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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