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确实实是他,绝对不会认错,前一段还小心翼翼在段哥哥面前提过,对方没有回应,如今看来真放了出来,若不通过枢密院,谁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这样也罢,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到底是亲生兄弟,一母所生,当初多大的仇怨不过是命运作弄,这些年她在金陵时时惦记泽兰,想开口求夫君,又知对方心里忌讳,未免弄巧成拙,因此一直忍着,现在都好了,以后兄弟一起当朝为官,总也相互有个照应。
外人都道枢密院主使大权在握,可那是刀尖上过活,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她从小长在道观,从不爱慕虚荣,只愿与自己的家人过安稳日子,泽兰放出来,一件大事已了,等花老夫人的寿辰一过,势必还要与段哥哥回金陵隐居。
段夫人收了心,转身上轿。
湛蓝的天空飘着无数彩鸢,她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伸手搂住身边的姝华。
宫外风筝齐飞,宫内侍女们也不示弱,一只只翱翔与天,彩旗飘飘,秋千架下全是银铃般恼人笑声。
十七公主坐在廊下的贵妃榻上唉声叹气,她心里不踏实,今日苏供奉去枢密院,也不知是福是祸,不会当时就直接净身做太监了吧!
想到这里从榻上蹦起来,搅着披帛着急,自己跟着去就好了,好赖她是当朝公主,就不信那帮人敢胡来,如今供奉一个人无亲无故,到那个见不得人的阴险之地,白白被关了十几年的一届书生,被人生吞活剥了,没准还替人数钱呐。
她把他想成楚楚可怜,任人宰割的小羊羔,段殊竹与枢密院就是天下最恐怖的刽子手,急得额前直冒细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杏琳端了碗银耳红枣羹来,瞧茜雪愁容满面,不用问也知为了谁,自己和亲的事都没这么着急过,公主心里再没别人。
“殿下——”把粥放下,伸手拉对方坐好,“殿下,这是新鲜的红枣银耳,好喝着呢。”
茜雪接过来,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耳边全是侍女们院子里放纸鸢的笑声,这个说太低,那个说风不对,听的人心烦意乱。
杏琳聪慧,一边拿起蝶舞春花六棱团扇,打着小虫子,一边笑道:“公主怎么不去放纸鸢,往年咱们不是最喜欢啊?”
茜雪咬着软糯糯的红枣,心不在焉地:“放纸鸢那是小孩玩的游戏,我今年大了,不喜欢这些。”
“公主此话当真。”杏琳笑得意味深长,拿起对方碗里的调羹搅了搅,说:“那今日要是公主得了好的纸鸢就赏给奴婢吧,奴婢喜欢。”
她点头,心想纸鸢是什么好东西,随便拿去。
对方噗嗤一笑,装模作样地唉了声,“刚才奴婢从外面回来,遇见翠缕和几个小宫女,说是陛下赏给兴庆殿里伺候的人,她们在搬东西,其中一个说探花郎正在屋里摆弄蝴蝶鸢,也不知是给谁,一个大男人玩什么纸鸢呢——”
作者有话说:
自己写的。
第20章 暖莺春日
茜雪愣一下,口中红枣来不及嚼就下了肚,好悬没噎住自己,忙不迭让春望递水来,连着喝几大口,方才用帕子擦唇角,问:“此话当真?”
眼前人忍住笑,点头道:“奴婢可不敢撒谎,翠缕还说陛下特地恩准探花郎在兴庆殿住,等宫外房子安置好再出去,还说苏探花这些年受委屈,以后要重用,公主没看兴庆殿里的守卫昨夜就撤了,只不过毕竟在后宫,还是换了几个太监过去。”
她听得欢心,接着问:“那翠缕可说苏供奉在哪里任职,有没有风声?”
杏琳顿了顿,这种事何不去问陛下,堂堂十七公莫非还要从小宫女口中套话。
茜雪看出对方疑惑,低头抿唇,不好意思地:“姐姐别笑话我,其实昨儿就恨不得去太极殿问陛下,但……供奉说这件事不好参与,什么罪臣,不能张扬之类。”
原来如此,还真听话,杏琳心里纳罕,跟着十七公主从小到大,对方素来为所欲为,怎么一到这位探花郎跟前,所有事情都翻了个,她毕竟比茜雪长几岁,渐通男女之事,随即担心起来。
几只翠鸟落了地,踩着朱红色栏杆叽叽喳喳,廊下的花儿开得更盛,一朵朵打在围栏上,阳光下沾着水似地娇嫩,春已到,如女儿家的心事,鲜活动人。
玉奴伸着懒腰,四爪朝天在地上翻滚,茜雪招招手,小猫儿便跳了上来,小爪爬到腿上入了怀,暖融融地撒娇。
杏琳捡了些鱼干零嘴喂猫儿,佯装漫不经心,“公主,有几句话奴一直想说,就是不知该不该讲。”
茜雪捏着玉奴爪子,头蹭着粉色鼻尖,笑:“姐姐有什么不能问的嘛,这样说多生分。”
杏琳喂完小鱼干,用帕子擦指尖,嗫喏道:“奴知道公主心思单纯,是一个长情之人,但苏供奉,他……毕竟是个男子,与咱们非亲非故,奴想劝公主,以后不要总往那边跑。”
说完用余光瞧对方,不知十七公主如此聪慧,能不能明白自己话中有话。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探花郎现在恢复自由身,今早还去了枢密院,李琅钰昨日亲自送的吃穿用度,御前侍女翠缕直接拨了过去,宫里人都是八只耳朵,十九双眼睛,早就有人跑去巴结。
刚才去御膳室的小厨讨银耳羹,十个炉上倒有六个在熬人参汤,虽说春天进补,但也没这般夸张过,忍不住问守着炉子的小宫女,对方压低声音,回:“都是让送到兴庆殿。”
“送那里做什么?”她将银耳羹接过来,满脸疑惑,“才放出来至于嘛。”
杏琳是承香殿的人,说再轻狂之话也没人敢吭声,对面的小宫女擦擦沾着汤渍的手,额头大汗淋漓,准备啰嗦几句话套近乎。
“姐姐此言差异,我也是听各宫里的人说,这位探花郎当初随先皇出入后宫,与太妃们都是旧认识,现而放出来了,眼见着陛下重视,这几日又出入枢密院,以后的前途无量,谁不想亲近一下。”
小宫女满眼放光,麦色长裙上全是褶子,一下下拍打着,继续没完没了,“姐姐,我刚才还听太极殿里的人说——翠缕姐姐这次被放到兴庆殿,那是要攀高枝了。”
两颊红扑扑,满脸羞涩。
杏琳一惊,这是要给探花郎收房。
她倒吸口气,伸手拔下发髻上的花钿,别到小宫女略显光秃的挽发间,“你乖,以后有机会跟着我吧。”瞧着眼前小丫头受宠若惊的模样,笑了笑,接过银耳羹走了。
这番话没法直说,以后兴庆殿怕是风起云涌之地,她不愿意瞧着矜贵无双的公主蹚浑水。
茜雪也聪明,指尖捋着玉奴洁白柔顺的长毛,问:“姐姐是不是听到什么?难道还瞒我。”
玉奴的长毛搅着散在空中,荡来荡去,好似又下了雪似地迷住人的眼。
杏琳沉住半晌,复又开口:“公主,如今探花郎和以往不一样了,兴庆殿眼见着越来越热闹,他那个人——以前如何在宫中纵横,咱们也都清楚,公主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探花郎又无婚配,传出去不好听。再说——”
抬眼皮偷瞄对方,犹豫翠缕的事可要言明,摸不准探花郎在公主心中地位,若是唐突,万一惹得伤心多不好。
茜雪嫣然一笑,对这番话毫不在乎,眉宇间都是傲气,“姐姐想太多,我还在乎这些风言风语,爱嚼舌根就去嚼好啦,只要她们不累,我就不信有谁敢到我跟前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