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升上二年级时,因为我想说这不是件什么大事,所以……”严子乔解释着,转头看了一眼正不知该离开还是留下的姜于婕,“……于婕你先去房间等我。”
等姜于婕关上房门之后,严子乔去厨房冲了杯黑咖啡,放到柳昌叡的面前,柳昌叡正打量着客厅:“生活费用方面还没问题吧?”
“嗯,很足够。”严子乔没有选择跟柳昌叡坐在同一张沙发上,而是自个儿拉了张凳子坐下。
“是这样吗?如果有任何问题就告诉你妈。”柳昌叡拿出手帕,将马克杯上的水滴擦拭乾净,然后才啜饮一口,“你现在也变得很独立了呢,想当初你还是小学生时,总是怯生生地躲在你母亲身后,不知不觉就这么大了。”
他伸手拍拍严子乔的肩:“你呀,也越来越像你母亲了,不管是眼睛、鼻子还是脸型,都跟你母亲一样漂亮。”
“谢谢昌叔的夸奖,托您的福。”严子乔在柳昌叡碰到自己肩膀的那刻,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柳昌叡并未察觉,又嘮叨了几句,问她现在的生活。
“……你的成绩我是很放心的,毕竟读的是第一志愿,但是这间公寓未免也太过老旧了些,目测至少是二十年以上的老房子了。”柳昌叡拍拍自己身下坐着的那张米色双人沙发,“尤其是这张沙发,还是塑胶皮製的,坐起来闷热,边边角角还有些龟裂,也是该换了。”
严子乔知道他的意思,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指回答:“我住在这里很自在,离学校很近,房东人很好,我还有在做楼上住户的家教,目前是不打算搬了。”
“你还有在做家教?”柳昌叡一脸的不赞同,“如果是为了钱的话---”
“没关係,钱没问题,只是兴趣而已,反正间着也是间着。”
“那就好,住处你不愿意换就算了,沙发我就不能坐视不管了,我过几天让人送座新的过来,然后这个,”他从纸袋里抓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泰迪熊,“是你母亲要我转交给你的,虽然晚了一点,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她说,这是她亲手做的。”
严子乔没有道谢,而是默默地把泰迪熊放到桌上。
柳昌叡理理衬衫,站了起来:“我差不多该走了,好好照顾好自己,之后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他穿上他那光可鑑人的皮鞋,走了。严子乔疲惫地垂下肩膀,回到客厅,一看到桌上的那只泰迪熊,她心里顿时一阵烦躁。
然后,她伸手将它打落至地面,然后一脚把它踢进沙发底下。
而她的举动全落在正好打开房门的姜于婕眼里。
严子乔和柳昌叡说话时并没有特别压低声音,也因此虽然刚才学姊让她进了房间,他们谈话的内容还是都清楚的传到姜于婕的耳中,姜于婕积了一肚子的疑问,严子乔的表情却容不得她问任何的问题。
过了几分鐘,严子乔才注意到把房门开了半条缝的姜于婕,她愣了一下,似乎这才想起姜于婕的存在:“于婕你何时出来的?”
“刚才。”姜于婕想了想,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加了句,“我没听到你和那男人说了什么话。”
严子乔也不介意,撇开视线:“我想先去洗个澡,如果肚子饿的话,冰箱里有冷冻义大利麵,拿去微波个三分鐘就可以吃了。”说完,她转身往浴室走去。
姜于婕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再次闭上,与昨天晚上通电话时拚命向她撒骄的学姊不同,严子乔今天表现出来的……
至于严子乔的母亲,姜于婕几乎从来没有听严子乔提起过关于家人的事,学姊尤其又对‘母亲’这个词特别的敏感,也因此,姜于婕对严子乔的家庭背景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就好比她之前曾说过的,她和严子乔不过是有情侣名义的朋友,她又有什么样的资格,去探究严子乔的过去呢?
而在姜于婕内心纠结之时,严子乔褪去衣物,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她伸手抚过肩膀,刚才柳昌叡碰过的位置。
好噁心。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拿起起泡球奋力地刷着肩膀,可是就算刷到泛红甚至脱皮,也仍旧洗不掉那种噁心黏腻的感觉。
噁心,真的好噁心。
严子乔再也克制不住,俯身对着洗手台乾呕了起来,外头姜于婕听到了,连忙敲门道:“学姊?学姊!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晚餐有点吃太饱了……没事的。”
儘管严子乔说没事,姜于婕的担心却没有减轻半分,她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觉得了,学姊今天跟平时真的不太一样。
“学姊?”
“不用这么担心啦。”严子乔洗完澡,出了浴室,对着姜于婕挤出今天的第一个微笑,“我没事的,你有吃义大利麵吗?”
“没有,我来之前已经有先吃东西了……”姜于婕眼落在严子乔的身上,严子乔正举着手臂,用大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随着这个动作而微微皱起的袖子,露出左手接近肩膀处一大片的艷红,那明显是因为过度清洗而造成的伤痕。
严子乔注意到她的目光所在,只是默默地用袖子遮住它。
姜于婕握紧拳头。
“学姊,我今天晚上可以……住下来吗?”
“可以啊,你的换洗衣物一样收在房间衣柜的最底层。”严子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指尖不停玩弄着睡衣的裙摆。
姜于婕垂下头,又来了,又是这种疏离异样的感觉,她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有这样的感觉了。
这个夜晚,她们几乎没有任何交谈,两人各据双人床的一角,各怀各的心思,姜于婕翻来覆去怎么样也睡不着,直到接近两点,她的意识终于开始模糊,这时---
严子乔从床上坐起,俯身观察姜于婕的脸庞,姜于婕连忙闭紧眼睛。
一段时间后,严子乔似乎认定姜于婕已经睡着了,她躡手躡脚地走出房间。
出于那该死的好心,姜于婕也跟着下了床,在房门拉开一条窄窄的缝。
严子乔跪坐在客厅,底下压着一块暗红色的砧板,她手里举着一把水果刀,刀峰在窗外透进的月光下,闪耀着森冷的光。
然后,她将刀子狠狠地刺进泰迪熊中,一刀一刀又一刀,直至洁白的棉花全被挑出,随着她的动作而四散开来。
姜于婕目睹了这番景象,瞳孔因为惊吓而剧烈收缩,她退后一步,想赶紧关上门,严子乔却在此刻惊觉她的动静,回过头来,与她四目相交。
“于婕……你都看到了阿。”严子乔手里的刀子坠落地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她扬起一抹甜笑,“没事的,我只是有点失控了……我会收拾乾净的。”
严子乔走向前,紧紧抱住姜于婕,然后捧起她的脸庞,温柔地吻着她,姜于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的眼角馀光仍无法自满地破碎的棉絮和那只残破的泰迪熊上移开。
害怕、颤慄、恐惧,没有一个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
儘管第二天一早,严子乔又恢復了平时任性可爱的模样,可是那一晚的画面,却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还记得,柳昌叡说泰迪熊是严子乔的母亲要送给严子乔的,那么---
即使只有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姜于婕彷彿窥视到,严子乔拼命想掩藏的,那个让学姊怨恨至今,那个造成她性单恋的真正源头---
照片里,那个优雅温柔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