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御前侍卫正四处搜寻,还是把主儿交给我,可别……」他顿了一下,才又接续,「别要传出甚么不好听的风声。」
不远处传来蹄声,有人来了。
呼喊此起彼落。
几名侍卫发现他们,高声么喝其他人等前来。
朱玹欲言又止,深深吐出一口长气后,将怀中的湖衣交到冯瑛手中。
她凝目而望,盼他至少能在离去以前看她一眼,他却别过头去。
她绝望地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硬生生收住泪水。
冯瑛伸手接过湖衣,先将她推上马鞍,自己翻身上马。
「冯瑛,冯瑛……」湖衣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委屈瞬间倾洩而出,伏在冯瑛肩头嚶嚶啜泣。
朱玹呆站原地,目送两人离去。
冯瑛的蹄声已远。他的心下一片荒凉,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
他本想一回宫,就带着丹书铁卷面圣,但这一切准备都被黑眚案和爆炸案打乱。
心爱的女子和职责,究竟孰轻孰重?
为回报先皇的恩情,他谨守承诺,半生戎马,换来的是皇帝对他的猜忌,还有日渐颓倾的朝局,他不但无力挽回,就连自己所爱之人都护不住。
他究竟在做甚么?
亲手将她送进虎口却不能救。
或许该如她所说,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就带她走。
今后他与她相距只有一面宫墙。
却成天涯。
原先朱玹对皇权和职责曾有一丝怀疑。
而后。
就像开啟了一个破口。
以往坚守的一切,逐渐溃堤。
§
她又作恶梦了。
醒来时她头痛欲裂,喉咙像火烧。
「怎会发生此事?」那声音听来好遥远。
「陛下,奴婢当日所见,桥头的榆树上藏有一具军制三弓弩床。」是冯瑛的声音。
湖衣欲起身甩开恶梦,却看见王太医立在她的床帐外。
「别动,娘娘,您需要静养。」王太医对她摇头。
她好想痛哭一场。
「谁会干下此事?」皇帝在相邻的静室说话,这是她熟悉的咸若宫。
真的回宫了。
「陛下,此式床弩平日存放于军械库,只有持御马监兵柄才可调度,」是冯瑛在说话,还有他以头触地的响声,「如今御马监内,持有兵柄的,是昔日长安宫的总管太监,汪直公公。」
「这一定是弄错了。」皇帝斩钉截铁地回答。
湖衣明白。
即使证据确凿,爆炸案的真相终将石沉大海。
皇帝绝对不会查办万贵妃,即使贵妃想要她的性命也一样。因为贵妃是他的妻,更是他的母,他绝不会违逆一直餵养他的母亲。
房门开啟,朱见深走了进来,他俊美如昨,只是她再也无法正眼瞧他,无法去回想,在他寝宫外看见的那一幕。
「醒了吗?」他俯身靠近,女人般柔细的手抚过她的脸颊。
「你受了风寒,遵照太医嘱咐,好生将养几日,便可无恙。」
「陛下……」声音嘶哑,她努力吞嚥了一下,屏住呼吸问道:「请放我出宫吧。」
「不许胡说!」他变了脸色,「史上有哪一个皇帝会让自己心爱的妃子流落民间?」
皇帝从不曾如此震怒。
她强忍住即将溃堤的眼泪。
如果天可怜见,他在盛怒之下或许会赐她自尽。
毒酒,或是白綾都好。
求生不得的人,自裁是为维护最后的尊严。
「你一定是发烧了才会不停囈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恢復了平日的温柔语调,「这样吧,等你把身子将养好了,朕遣人去金陵接你的家人进宫来陪伴你,好吗?」
「不……」
困在这宫墙内的囚徒,有她一个就够了。
她闔上双眼,不再言语,听着皇帝在她的床畔坐了半刻以后,走出她的寝宫,他叮嘱冯瑛在宫门和宫院中加派多一倍的守卫,接着就甚么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