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疼痛激怒了兇猛的异兽,它腾空跃起,跳到一名持矛兵身上,尖牙重重刺进他的头颈,颈骨瞬间碎裂,头与颈项只剩一丝皮肉相连,鲜血湿透他的鎧甲,其馀的护卫咒骂咆哮,却一时不敢向前。
「难道是天要灭朕……」朱见深喃喃说道,身体不自觉地向后殿退去,先前想要猎虎的勇气已丧失殆尽,他转头望向万贵妃,她同样情惊惧地一步一步向后退。
「陛下,」汪直冒死挡在他身前,「奴才愿为陛下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好。」朱见深眼见有人负伤倒地,还有人肠破肚流,此刻一名太监愿为他赴险,不由得心生感动。
黑眚的指爪崁入还在挣扎的士兵,张开大口就咬,绝望的尖叫声刺痛了朱见深双耳,扑鼻的血腥味令他作呕,但他无法移开视线。
这头妖物真美。朱见深怔怔地望着牠,黑色毛发闪耀着金光,面对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依然勇敢无畏,这才是王者应有的气度。
牠真是来取他性命的吗……
空中响起一声尖鸣。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黑眚的脑袋突然向后仰,下一刻它的大口中穿出一枚箭鏃,黑眚张大口,却嘶嘶地发不出声来,接着更多弩箭钉在黑眚身上,它奋力甩动身躯,想摆脱攻势,弩箭却如雪雨般向牠射过来。
朱见深望弩箭来处,只见手执弩弓的睿靖王,身后跟着同样手持弩弓的机营营兵,他们一人一箭,箭无虚发,全数钉在黑眚身上各处要害。
一声号令,箭雨声嘎然而止。
黑眚摇晃了几下,目中像是喷出火来,恶狠狠地欲向朱玹扑来,最后前腿一软,不支倒地,鲜血混杂着雨水,溅起一道红色水墙,死前还仰头向天,发出最后一声悲壮的绝命狂嚎。
睿靖王走上前,向着朱见深单膝下跪,他身后的机营营兵也跟着跪地下拜,「臣等,救驾来迟,愿领责罚。」
变故来得太快,朱见深一时没回过来,只见所有太监宫女、御前侍卫、还有刚刚赶到的五军营和三千营营兵,全都望向自己,他们心中必然认定他是是个怕死懦弱的君主。
不像睿靖王,那般英明武。
「朕无恙,眾卿平身。」
眾人依言礼毕起身。
他是皇帝,纵使万般不愿,也得把应有的仪态作足,朱见深对张敏略点了点头,后者随即传旨。
「奉皇上令諭,睿靖王及机营护驾有功,全军加俸半年。」
睿靖王叩首,「谢吾皇恩典,愿吾皇千秋万代,皇图永固。」
殿上百馀人同声喊着:「千秋万代,皇图永固。」
这些恭维话语在朱见深听来,倒像是蕴含讥讽,他望着血跡斑斑,侍卫与妖物的尸身犹在,殿前一片混乱,一如蒙尘的皇权,他长叹一声后,对张敏下令:「着人清理善后,朕乏了,回寝殿。」
朱见深快步移驾后殿,儘管不想听,眾人对皇叔的讚美却不断从身后传过来。
「王爷好箭法。」
「要不是王爷,我等难逃此劫。」
「本以为机营只会使枪,没想到各个都是射手。」
「皇上御前禁用火器,只能使用箭弩,避免引发火灾。」一名机营校尉解释。
够了,他听够了。
是,和英勇的睿靖王相比,皇帝显得如此怯懦无能。
他顏面扫地,胸口烦闷欲呕,只想尽快离开,不愿再承受眾人鄙夷的目光。
「陛下。」
朱见深佇足,万贵妃携着汪直追了过来。
还好,无论发生何事,至少还有万贵妃不会轻视他。
「汪直有密报。」万贵妃言道。
「何事?」朱见深问道。
汪直上前一步,「奴才接获密报,太玄道观一干妖道虽除,但仍有馀孽逃脱,近日内又死灰復燃,在京城内以喇嘛寺为掩护,不但蛊惑眾人,还行使幻术,妖兽鬼物为其驭使。」
「真有此事?」朱见深大惊,莫非这帮妖人是想害他性命?
「奴才不敢妄言。」汪直躬身下拜。
「带人抄了那寺院,所有妖人,一概处死。」朱见深惊极反怒。
「陛下,」万贵妃插口,「汪直不过是一名御马监掌印太监,又无权柄,谁会听他调度?」
贵妃续道:「妖人作乱,东厂本该彻查,但是东厂提督尚铭怠忽职守,以致妖物惊扰皇上,应该先治他失职之罪,再由汪直替补。」
「不。」朱见深摇头,既然尚铭有亏职守,下属必定也是些庸碌之辈,他信不过这些人。
「汪直听旨,」朱见深下令,「朕命你为西缉事厂提督,偕同原西缉事司旧部出宫查访,务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一个妖人都不可放过。」
「奴才遵旨。」汪直下跪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