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隽无意追问其中的细节脉络,也许有一天该知道的就会知道。如今她已经回旧金山,没什么理由再继续过问那么多。或许她会读个好大学,进修新闻,又或者继承中医家业,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只要她乐意就好。
夜晚时分,陈隽回到歌舞厅,在吧台打量蓓琪。他喝过一杯酒,进包厢与梁达士谈起今日去移民局得来的消息。梁达士听后大为惊讶,却又觉得在自己合理猜测范围之内,“看来密斯梁真的是被遣返回上海的,这张纸是遣返令,十年之内不得入境英国,但为什么连带欧洲地区都不能进。”
“可以这样禁止,通常都是因为——”
“政治活动。”梁达士和陈隽异口同声。若是这样,那么彭尼菲尔德倒闭的理由很好理解,甚至与今时今日的状况几乎如出一辙。梁达士坐在沙发上拍膝盖,“真是风水轮流转,殊途同归!”
“电报里提到她有一个女儿。”
“也许这个不知名小姐就是她的女儿。”
“有眉目,但先别打草惊蛇,我们知道的还不够多,”陈隽直言不讳。
这一日令陈隽非常疲惫,可他还是鬼使差地在回家之前从后门路过麦高田街,走到旅馆门口,打算看一看那些天竺葵。天竺葵没什么好看的,但他的心骤跳,不敢相信。他站在门口,竟然见到一个拎着皮箱的人走来,这个人白天还让他心碎出。她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刘海微湿,鼻尖泛红,脸依然比蜡纸还白。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陈隽开口便是质问,不希望回答是因为许俞华。
裘子颖只是道:“我有东西落在这里了。”
“什么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阿加莎在哪里?你自己一个人回来?”他有些生气她那么固执,却还是想要看见她。
她摇头,“她不会丢下我的,已经回楼上了,”接着,她放下皮箱,“抱我。”
他一愣,然后上前一把搂着她,抱在怀里,手抚她背,揉一揉她的发尾。她笑了笑,叹息:“走到海关才发现,我最重要的东西落在了你的车里,不得不回来一趟。可能这就是命运。”
他半晌才应:“等一下一起找找。”
打破二人氛围的不是阿加莎,而是急匆匆赶来的克劳德,他背着挎包奔到记忆里的旅馆,竟见到这样的场面,眼睛发光,故意咳嗽几声。两人回过头来,他使坏得逞,在他们眼前掏手刮包里的东西,取出一本东西横亘在他们眼前,是美利坚众合国护照。
“亲爱的,这样的东西你都能忘记!”
“可能因为最近压力大。”
陈隽才知道,她确实粗心地把最重要的东西落在了这里。裘子颖接过失而复得的护照,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克劳德的挎包里。克劳德说自己搭了顺风车,不小心顺走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在报社准备去暗房洗相片,开包取相机的时候突然噗通下来一本东西,一看是护照,二看是珍妮弗的护照,真是大惊失色,但他没有第一时间送来,忙完才到旅馆碰碰运气,再不济就交给警察或大使馆。幸亏,他们两个都在这里。他已经极累极乏,不打扰他们,到附近招一辆出租车回家。
这一回,陈隽不问裘子颖什么时候再走,她也不提这件事,得过且过,见一步走一步。他提着她的皮箱陪同她上楼,还是那一间房,好像没什么差别,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没有吵闹,大概是因为私底下互相思念,即使有着未跨过去的芥蒂,也因为一个白天的分离暂时隐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