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知道还罢,要是他有一天知道了我根本无意救他,岂不怨我心肠歹毒,无矢生恨,倒捅我两刀。01bz.cc恶事你江府不想自个儿做,丢个烫手山芋来磕碜我是吧。绕这么大弯子费事,不如你就干脆请我去给他个痛快,这不就好了。孽算我的,德算你们的。
她好像很久不曾与江府这般刻薄,江玉枫诧异看了她一眼,又恢复如常道:“你未免多心,不要便不要,远犯不着如此为难。下人而已,怎么又是罪孽,又是功德。我是想给他留条活路,远不知你这般不情愿。”
薛凌顿口不答,却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不可罢休。她非要与江玉枫争个明白,只惦记着那人说的什么“原计划”,故意像往日一样恣睢动怒,想试试能不能从江玉枫这里先套点口风。
然哼哼了两声,她又忽而瞬间泄气,为掩饰内心凉意,即刻不耐道:“算了算了,随便吧,人归我了,再不济总能打发去劈柴烧饭。”
说完人整个靠在椅子背上,仰脸看向房梁,似乎不愿意再搭理江玉枫。她本以为江玉枫是在狡辩,可又瞬间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真话。
想回忆一下那人什么模样,可昨晚黑灯瞎火的,今早也是雾色蒙蒙,她又对那人全然不上心,根本没看几眼。
稍有点印象的,就是那人确然和霍云昇有几分相似,身形就不说了,江府刻意找的。而面貌也有两三分像,五官隐隐见其轮廓。
霍云昇这个狗东西,她印象就深多了,一想起来,即便人死了,脑子里仍是忍不住恶骂了一声“狗娘养的”。而后思绪又跳回那男子身上,有兔死狐悲之感。
悲的是,她以为一个人的生死,是道难题。实际上,江府并没有为难自己,而是切切实实的在做个人情。
他们不要了的东西,随口问她要不要,不要,就不要。哪能料到,她居然把杀个下人当罪孽这么严重,又是脏啊又是恶的。
匹夫蝼蚁,是个玩意儿,还不够格让江少爷为之扯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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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庭前月
可她好像已经失去了嫌弃江府的资格,毕竟经过这么多事,有许多东西在她眼里,也只剩利弊,一如……黄旭尧的幼儿。
江玉枫分外体贴,见她不愿,劝道:“何以突而就生了气性,当真觉得难办,我遣弓匕私下去处理过便是,也无需你为难。”
薛凌收了心思,终还是道:“算了,他要报恩就随他报吧。”
江玉枫笑道:“终究你救他性命非假,这个人”,他停片刻才道:“原该死在现场更好一些。”
薛凌既应承下来,本懒得再与江玉枫计较,他说什么也听得不甚上心。话语入耳,咂摸了一会才回。江玉枫的意思,是她并非从魏塱手里救了那人性命,而是……从江府手里救的。
这便一个挺身,怪瞧着江玉枫。她知江府行事细致,当初这么安排必有其用意,自己顺手保住了那人的命,不定反而惹出什么错漏。
江玉枫忙道:“不妨事,活着便活着。那日弓匕未与提前商议,我已经问责过他了。”
薛凌紧张稍缓,没费力去思索,直接问道:“是什么打算?”
“李大人武艺不佳,霍云昇身手又极好。莫说二人寻常相斗,就说是霍云昇自缚一臂,李大人也未必能将他斩于马下吧。”
薛凌不答,江玉枫又道:自然是让‘霍云昇’死于旁人之手更佳。宫里人办事,分毫必争。霍云昇之死对京中局势分外重要,为了防止有人假装他没死,那人一得手,必定要想办法先发消息通知皇帝。
江府的人已埋伏在那里等着,不会给他验明正身的机会。01bz.cc如此皇帝得了消息,只会以为霍云昇被宫内高手取了性命,李大人去捡个现成而已,这安排更为圆满些。不料……
他笑笑看与薛凌:“薛少爷功夫过人,马术又佳,追上去即刻将人斩杀,该死的还没死成,可不就是你救他性命。”
“原来如此……怪不得……”,薛凌总算明白过来那人口口声声的江府原计划是什么,合着原计划,是让他去死。
江玉枫轻抿了口茶,挑眼看薛凌:“怪不得什么。”
薛凌深吸一口气坐正,释然道:“怪不得那日我追上去,他孤零零在那。我还心下怪,想想万一我没追上,旁人揭了他面皮去,发现不是霍云昇,岂不前功尽弃。合着你们还有这一重安排在,怎不早早说与我知,当场跳出个人来说两句也行啊。”
“这些事,本是江府自己做得,些许差池也不打紧。现场来人与你耳语,更是反惹人生疑,就由着罢了”。江玉枫并未说是弓匕低估了薛凌身手,没曾想追上去的是她。更何况当时与薛凌互有嫌恶,尤其是讨论这些腌臜事,徒惹不痛快。
而那个因薛凌捡了条命的死士,自身并无纰漏,江府仍好好养着。不料黄旭尧宅子里再遇薛凌,他自个儿失了分寸。这样的人,于主家来说,确实留不得了。
问了几句缘由,知他对薛凌有意,江玉枫又听薛凌提起过想买些护卫在身边,顺手做了个人情,终归当日无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薛凌都确然救了那人性命。不料薛凌自个儿生了这诸多腹诽猜疑。
说到底,下人而已。
事情一经摊开来,好像并非是薛凌想的那般难以启齿,毕竟江府无意算计她。可自己扪心,又觉得比她想象的更难以启齿些。
若早知如此,为求稳妥,她必然……要眼睁睁看着那人死在当场才罢休。
至少李阿牛的安全,远比这个人的生死来的重要。而李阿牛的阿全,也不尽然是他的安全,而是他的安全牵扯到诸多利益所在,不得不安全。
“所以,是领了去,还是打发了事”?江玉枫问。
“随他的意吧,我身边是少几个干活儿的。”
她又多问了几句关于胡郢的事,回到自己住处时,那人已在院里等候。院里几个丫鬟见薛凌回来,一股脑拥上来说是有个男子在里。薛凌还当是谁,几步跨进花厅里,这才第一回 清楚瞧见了那倒霉鬼面容。
也不知江府是如何交代,他已褪了下人粗布衫子,一袭正经公子样装扮坐在桌前。虽身着之物不显富贵张扬,却轻而易举的与死士之流区别开来。
脸上皮相也颇佳,也许是终年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肤色带着些病态的苍白,和那日匆匆一瞥差不多。她当时还以为是失血过多的原因,现在瞧来这人就长这样。
如此再看眉眼,此番样貌,似乎又与“霍云昇”相去甚远,也不知江府是怎么寻上了她。
薛凌还问进去,含焉好凑在身侧,狡黠轻声问是何人。薛凌没答,只挥了挥了手,含焉知是密事,瞬间收了笑容,无声退去。
那人见下人都走光,这才站起往外几步冲着薛凌弯腰,片刻轻喊了声:“薛小姐。”
薛凌怔怔看得几眼,忽而又烦闷的紧。她记得答应江玉枫接了这倒霉鬼之后也没聊得几句话,多不过一刻钟。且期间并未瞧见江玉枫招来谁吩咐,说明他早就料到自个儿不会见着这倒霉鬼死掉,所以人才这般早早花枝招展的来了自己院里。
被人看得太透,总不是件好事。
她嗤笑一声绕过人进了屋,自己坐的稳妥。刚要伸手倒水,才将茶碗翻过来,那人急急冲进来抢了壶。
薛凌捏着的茶碗只能放下,闷声道:“我并不见得多喜欢人跟在身边,只是觉得娘生父母养,死了可惜。若你也不想在这,自个儿收拾行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