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定!”
“一二!”
脚步声戛然而止。
路柠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 这也不是适合看热闹的天气。
但那群人实在是太惹眼了。
这条林荫路两侧的法国梧桐高大,斑驳阴影投在地面上,零星掺杂着细碎的光点, 上世纪保留下来的红墙白瓦的穹顶礼堂在烈日炎炎下巍峨苍劲。
清一水的天蓝色军装列阵在前,独属于军人的挺拔气质氤氲而下, 沉沉笼罩着人心。风慢了, 聒噪的蝉鸣也弱了。
路柠把材料抱在身前, 眼落在方阵上。
一、二、三、四……
五排六列,整整三十人,他们背对着她,个个宽肩长腿,身材劲瘦优越,在人普遍蔫不拉几的夏天,他们昂着精头儿,在江大拉出一道独树一帜的风景线。
路柠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停在这看出了。
一道急促地自行车铃声响起,路柠下意识往后退让,但那自行车横冲直撞,还是险些撞到她,车轱辘急速碾过水坑,溅起的泥点甩在了路柠的裙摆上。
秀气的双眉微微拧起,路柠不满地嘟囔了句:“连对不起都不会说,一点素质都没有。”
她把那摞材料放在一旁台阶上,手绕到颈后摘下发圈,一头黑发如瀑般散开,有几缕不听话的迷了她的眼睛,被细白的手指别到了耳后。
裙摆弄脏的地方不大,路柠团了团,用皮筋扎起来,整理成花朵的形状,垂在纤细笔直的小腿边。
路柠专心致志,整理完抱起材料就走了,没发现不远处的队伍一点声音都没有。
裴宣盯着太阳眯了眯眼,一滴汗从帽檐底下滑到眼皮子上,他抖抖睫毛,汗珠反而顺势钻进了眼缝里。
没人下命令,他不敢抬手擦。
“秦叔,你干嘛呢?”裴宣压低了声音,“都站这么久了,接下来呢?”
秦戍双手掐腰,脊背挺直,身为带队队长,他面对队列,独自站在最前方。
听见裴宣的话,他的视线从逐渐远离的那抹纤弱白色背影上收回,落在裴宣脸上,看见裴宣眼角的水珠,他眉头一扬:
“这就哭了?”
“这他妈是汗!”
裴宣想翻白眼,结果连眼睛都睁不开。
秦戍痞气一笑,下了命令:“原地休息。”
裴宣肩膀一松,忙不迭用袖口揉了揉眼睛。
秦戍迈着步子,悠悠地说:“还说没哭,没有镜子,你撒泡尿也能照照你现在的样子。”
一旦解散,没了那么多束缚,裴宣才不管他是不是队长,一把勒住秦戍的脖子把他往后抵:
“要不是你在那发呆,早点解散的话我至于让汗流到眼睛里吗?给我老实交代!看到什么美女了!”
空军大学学生几千人,女兵才只有几十个,而且个顶个的剽悍。这群大老爷们儿平时外出的机会少,看到活的美女就走不动道儿。
秦戍不怎么在意地拂开裴宣的手:“没看见。”
“是吗?”裴宣不太相信,“地方大学比咱们军校阴气重多了,尤其江大还盛产美女,你都不知道隔壁导弹班都快馋死了!对了,我昨天晚上还特意上了江大的论坛,他们的校花就在这个校区,也不知道校花会不会参与文艺汇演……”
裴宣一直没个正形,好像是上了军校才勉强长出了骨头,有了站相坐相这种东西,不过女朋友倒是没断过。
上一任女朋友再次因为裴宣陪不了她而提出分手,刚过去三天时间,裴宣就走出了情伤,在这跟秦戍讨论江大的校花。
秦戍对这些没兴趣,裴宣的话他左耳进右耳出,不见得听进去几句,不过“校花”两个字让他提了提。
刚过去那女孩儿,真跟朵花儿一样。
嫩生生的,像是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一看就娇气难养。
秦戍眼风扫过裴宣,打断了他即将在这里物色新女友的青春理想,语气没什么温度:“你得了,这的校花娇滴滴的,能看上你这坨动不动失联、每天连玩手机都不超过半小时的牛粪吗?”
裴宣脸色一垮,盯着秦戍的脸,忽然说:“要是你这么帅的牛粪,说不定还真有。”
秦戍懒得搭理他:“休息够了就跟我去排练。”
-
女生寝室。
路柠感觉她像一条在火焰山搁浅的鱼,回到开着空调冷气十足的寝室内才活了过来。
身上的裙子沾了泥点和一身汗,她把材料往桌上一放,拿上干净的短袖短裤就钻进了卫生间去洗澡。
经过陈悦可的床位,她拍了拍上铺栏杆:“悦可,材料我拿回来了。”
陈悦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虚弱探出头时,路柠刚好关上卫生间门,她只得去使唤另外一个健全的活人。
“韩韵,你帮我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