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那一个让林晏用的浴池,就跟林晏在刘府住的那个小院差不多大,要填满那个池子。
那么多热水,要烧多少柴,要烧多少炭才够?
这洗一次澡需要的炭,恐怕就要用掉平常人家一个月才能消耗完的炭。
那么大个浴池,她用起来也……不是很开心。
又不是没长手脚,干什么用得着三四个丫鬟围着帮忙洗?
她坐在这里,让人这样伺候着,并无舒适之感,便也只剩下手足无措的难熬。
大抵便是生来低微,从骨子里就缺了做贵人的高傲。
画春将手中的毛巾递给一旁的侍女,接过香脂涂抹在玉梳上,捧起发尾还带着些许潮意的乌发,细细梳理,目光忍不住偷瞧了一眼南乐的面容。
方才这姑娘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狼狈得看不出容色。
此时端坐在这里,面容秀美,却不是顶顶出色,只难得周身有种好似集山林秀韵于一身的清灵,倒是让人不敢小看。
画春心下恍然,过往林晏一向待女人来者不拒,一夕贪欢容易,但想要获得他长久的垂爱却是不易。
她过往所见能让他多留意几分,稍稍长情些的几位,便是各家花楼中妩媚动人,风情万种的花魁娘子。
想来应当是浓汤重油的饕餮盛宴吃多了,这换了口味想吃点清爽可口的清粥小菜了。
不论如何,这位既然进了门,分量总归是不一样了。
这可是第一个少爷主动带回来的女人。
画春不免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她轻笑道:“娘子这头发可真好。”
南乐不好意思的微笑,“谢谢你。”
画春一怔,放下头发掩唇笑道:“娘子可是贵人,怎能向婢子这等人道谢呢?”
南乐抿了抿唇,有些无措。
画春见她这般模样,料想她多半是个软和的性子,却是没想到这般软和。
她胆子更大了,“娘子可知道你是我们少爷第一个带回来的女人?你怎么认识我们少爷的呀?”
南乐眉心微皱,并不想回答。
画春打量着南乐的情,也不用她回答,笑盈盈道:“娘子不知道?我们少爷自小就生的俊,招女人喜欢。那会儿才十几岁,便有官宦人家的小姐为他投河呢!后来呀,更多了,什么青楼名妓,清倌人,花魁娘子,女道士,守寡的节妇。哎呀太多了。不过我们少爷风流也就是在外。不论外面左一个右一个,多少个女人,但从没见过往家中……”
“娘子,你可真厉害,一下就把少爷给抓住了。”
“不过夫人那里真的不用管吗?我们夫人可厉害了。府中都是夫人当家。夫人可不喜欢少爷往常在外面那些女人了。”
她说完好像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捂住嘴,“哎呀,说多了说多了。”
这话自然是想要告诉南乐,你虽然特别,但别以为你就是最特别的一个,林晏是风流惯了的人。就算你能进门,也过不了她父亲那关。
可画春不曾料想的是,南乐听到这话,面上表情竟没有什么变化。
忽然,画春感觉到一股悚然,回过头便见到林晏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冷眼看着她。
她整个人都是一惊,梳子从手中跌了下去,额上淌下冷汗。
林晏收回目光,“今日起,你不必在院中侍候了。”
众人皆是悚然。
这话对于自小跟着主子一道长大的家生子来说,简直比死还可怕。
画春当了这么多年的半个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府中默认将来林晏娶妻,她一定是要开了脸当姨娘的。
这被赶出自己主子赶出院子的大丫鬟,出去怕是只能干粗活配小厮,倒是还不如死了干净。
画春马上落下泪来,扑上去抱住林晏的大腿求情。
她哭的伤心,声泪俱下的念着多年来的情分。
林晏却是不为所动,目光扫向旁边的仆妇,不耐道:“你们还不将她拖出去?”
人都走了,屋中便只剩下两个人,但画春的哭声隐约还能听得见。
林晏走到南乐的身后,捡起地上的玉梳,弯腰的瞬间,肩背传来一阵刺痛。
他缓缓直起身,拘了她一把长发握在掌心。
南乐嫌恶的一把将头发从他掌心中拽出来,她起身便想走,却被林晏扣住双肩,用力按着肩膀坐回了原位。
林晏俯下身,贴在她耳边,姿势像是从背后将她温柔的搂在怀中,好似一对恩爱交颈的眷侣。
镜中映出他的脸,眼中含着笑,声音低沉,话中却全然是另一个意思。
“怎么这般不听话?非要绑了手才老实?”
南乐紧紧皱着眉头,满脸的嫌恶,只觉得可笑与恶心,伸手抓起梳妆台上的方形瓷花瓶便要往他头上砸。
林晏几乎被训练出了本能反应,眼疾手快攥住她的手腕,东西哐当落地,碎成无数片。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南乐,你就非得如此吗?”
每一次他想与她花前月下好好谈谈的时候,她总是这般,能将好好的二人世界弄成全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