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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在窗前站了不知多久,远远见到旅馆外来了一行人。
苏唯推门进来提醒他,“那位刘大人来了。”
林晏理了理衣冠,打起精,走下二楼,亲自迎到了旅馆外。
刘微见到林晏在旅馆外等候,整个人都是一惊。
他曾经与林骏友情甚笃,常常去林家拜访,因而对林晏也有所了解。
林晏自小便与林骏不同,许是因为身为幼子得到长辈格外疼爱的缘故,他与兄长的持重完全不同,因放荡不羁而闻名。
林骏在世之时就对这个聪明又不听话的小弟颇为头疼,但越是管束,他反倒越发离经叛道,常常行大胆之事。
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数年之前,林骏的葬礼。
当时林晏在葬礼上不见踪影,陆夫人说他伤心得一病不起,无法出来招待客人。
但他转过头,却在新京的酒馆里见到了喝的烂醉如泥的林晏。
这些年,林晏放浪形骸之举也时常传入他的耳中。
关中林氏本是旧贵,当初族人之中人才济济,每一位放在朝局都是声名赫赫的人物。
林晏本也该入仕承接起先祖的荣光,但他这些年的行为举止分明已经表现出他无意于仕途。
这些年他从未收到过林晏的书信,从前与林氏有着千丝万缕密切关联的那些权贵也几乎对这孩子死了心。
此时林晏会站在这里等着他,实在是让刘微受宠若惊,他连忙下马。
一番寒暄过后,刘微听到林晏郑重其事的请求,只挥手道:“我当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这样一桩小事。你放心。我这就传令下去,调上三千人,再带上几条犬,一日之内就能将人给你找回来。”
听到刘微应允下来,林晏才觉得浑身绷紧的弦稍稍松了一点,冰凉的手脚慢慢一点点回温。
他面上彬彬有礼,耐着性子继续周旋,“若能寻回内人,某一定登门拜谢。”
刘微从怀中掏出几把素绢扇子,笑道:“我不要你如何谢我,只求你的墨宝。不知二郎可愿全愚兄此愿?”
林晏一怔,面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耐,也没有挥袖离去,接过扇子竟当真挽袖一幅幅的开始写。
往上推个二十年,不,就是推个十年,他都有不写这副字的底气。
可如今的他有求于人,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无权,无势,再无长辈庇佑,此刻他一旦依着性子肆意妄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一直都很清楚。
小时候他清楚身为林家的儿子,又是幼子。
兄长是大宗,他是小宗,不可与兄长争辉。林家的门楣,家族的希望全都在兄长一个人的肩膀上。
母亲宠爱他,并非因为看出他生的比兄长伶俐,只是因为兄长自出生起便养在了祖父膝下,形容举止,言谈进退,读书识字一应都是祖父在教。
他是次子,不必承担家业,可以留在妇人怀中,以抚母亲的心。
他已经习惯事事居于兄长之下,更习惯事事退后,习惯不用脑子,只凭开心过活。
可兄长的亡故太过突然,他无法,也根本没有勇气担起原本属于兄长的一切。
见到南乐的第一面,他就清楚,他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太清楚他给不出,给不起她想要的东西。
他清楚他们不该有交集。
所以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没有碰过她,他逃避他们可能会产生斩不断的联系的可能。
从前他可逃,可避,可做尽荒唐事。
此刻为了南乐的安危,他却不得不拿出所有的心力,再无可逃之路。
或许从他发觉自己对南乐割舍不下,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起,他便再无路可逃。
南乐在外一日,生存下来的希望就更渺茫一些,也更折磨着他。
刘微看着眼前人,他身上只一件月白的宽袍,乌发玉冠,只站在这里,便是朗朗如玉山般的风姿。
何为峻貌贵重,便是此情此景。
他不由得心中感叹,当初不懂事又让人头疼的顽劣小子,几年未见却是长得比兄长还要更出众三分。
这林家二郎当真与从前是大不相同了。
若是林骏泉下有知见到自己一直挂心的幼弟这般出众,此时又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绪呢?
过往只听闻林晏浪迹万花丛,片叶不沾身。今日来寻他却是为了让他去寻一个女子,口口声声的内人。
刘微越想越是好,“二郎真是情深,不知那女子是何家的女儿?”
林晏笔尖一顿,“只是小家女。”
他重新写了下去,话音微顿,“却实在是某心头所爱。”
三千人马入山,便不再似之前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浩浩荡荡的人马,又牵来不少猎犬,几乎将周围的山地都细细翻过了一遍,这才终于寻出了人迹。
南乐躲在山洞之中,整整躲了两日,饿了鹰会衔来猎物,渴了便饮兽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