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马厮中的一匹温驯的黑马抬眸望着她,打了个响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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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乾坤殿。
画堂人静,翡翠帘前月。
龙床锦帐里,沉睡的少年正沉湎于一场好梦之中。
梦中一片喜气洋洋的红,龙凤喜烛,火光摇动。
他轻轻挑起朱红的喜帕,眼见着红布下一点点展露的女子面容,心跳如擂鼓,生出无限的甜蜜柔情与喜悦。
南乐仰头望向他,眸光清澈,“玉儿。”
沈庭玉心口一软,“娘子,今日该改口了。”
南乐张了张口,却又是羞涩的叫不出口,咬着唇瓣,一双明眸盈盈的望着他,似是为难极了。
沈庭玉最是受不住她这样的眼,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姐姐,别这样看我。不唤便不唤吧。总归你今日已嫁了我。”
南乐长睫一颤,她看着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嫁衣,色之中似生出一股茫然,“真的吗?我已经嫁了你?”
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包裹住了沈庭玉,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她,告诉她当然她已经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却抱了一个空。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南乐朱红的身影消散在了他的眼前,沈庭玉费力的睁开眼,留给他的只有漆黑一片的夜色,身畔冰凉空无一人。
他望着明黄色的床帐,心中怅然若失。
只是一场梦……
他在心底宽慰自己,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南乐现在应当已经被卫博陵接回去了。
他已经在命人准备各种礼品,准备大婚的种种流程。
很快,他们就会成婚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
殿外传来争执之声,沈庭玉隐约听见了南乐的名字。
他坐起身,快步走出寝殿,推开大门。
“赵内史,殿下忙了两日,这会儿才合眼。抱歉,就算是您也不能无诏擅闯。”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有要事!要事!”
赵小虎与当值的侍卫在殿门外吵得热火朝天,各不相让,
二人听见开门声,回首见到沈庭玉出来皆是一怔,齐齐俯身行礼。
沈庭玉抚了抚额头,眼下一团青黑,“怎么了?你们在吵什么?”
赵小虎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他在东宫时。她便是他的内史女官,负责他的文书往来,总管东宫上下。
此番他们攻下王城,更是多事之秋,她需要忙的事情很多,若无大事不会半夜前来。
“殿下。”赵小虎张了张口,方才十万火急的嚷着要见人,此时对上沈庭玉的目光,她却是一时不敢说出口了。
随着她沉默的时间,气氛变得愈发紧张凝滞。
沈庭玉面上看不出喜怒,沉沉的一个字,“说。”
赵小虎额上沁出冷汗,小心的瞧着他的面色,“太子妃……她被不明人士假以卫博陵的名义骗走,现在不知所踪。”
沈庭玉耳边忽起剧烈的杂声,心下腾生出炙热烈火,五内如焚。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赵小虎,看着她急切的说着什么,漆黑暗沉的眼底漫开无边猩红,开口欲斥,欲责问,欲寻出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一张口却是一口鲜红的血。
赵小虎上前欲扶,沈庭玉却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提了起来。
他用手背擦净唇边血,朱唇被血染得殷红,一双眼幽沉阴冷如急欲嗜人的恶鬼,“我让你留下人马保护她,你就是这样做事的是吗?”
赵小虎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法控制颤抖,窒息与痛苦使她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的,“我,我,我留了!大部分隐军都,都留下……保护太子妃了。”
她的身体本能的想要挣扎,面色惨白,嘴唇颤抖,但经验以及对沈庭玉的了解告诉她,这种时候的挣扎只会让她变得更加危险。任何挣扎都是无用之功。
脖子上的手指在不断收紧,她已经开始窒息得脸上蒙上一层晦暗的青紫之色,嗅闻到死亡的气息,灭顶的恐惧如暴风般迎面将她撕碎。
她已经很久没有面临这样的恐惧,几乎要忘记沈庭玉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暴虐残忍,毫无感情的冰冷,跟在他身边就需要随时面临死亡威胁的可能。
对于这一点,当初她走入东宫时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如此致命的错误已经算是重大失误,必须有人对此负责。沈庭玉会因此杀了她,再正常不过,甚至被他掐死已经称得上是不错的死法。
换做一年前的沈庭玉,他一定会让她饱尝各种刑具,生不如死的过上很长时间,才极尽痛苦的死去。
在死亡即将降临的最后一刻,沈庭玉狰狞的脸,旁观侍卫视若无睹的冷静从容映在赵小虎逐渐空洞而丧失生机的眼底,她的瞳仁一点点散开。
沈庭玉忽然松开手。
赵小虎跌倒在地,捂住脖子,大口喘息,咳得撕心裂肺。
“三日之内,如果仍没有南乐的音信,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听懂了吗?”
赵小虎浑身一颤,并不觉得劫后余生,只觉得前路仍旧晦暗无明,心中万般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