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乐扭头拿了布料给宋娘子,林宴余光瞥见,唇角微勾。
宋娘子笑道:“怎么这是又要给林夫子做衣服?这回是做什么?”
南乐摇头,“不给他做,这一次给我自己做两身衣服。”
林宴系腰带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南乐,似笑非笑的眼在她的侧脸上多停了一瞬。
他倒不是贪那一两件粗布棉袍。
这布在这些人眼中或许已觉得很好,那是因为她们没见过好东西。但林晏生在旧都,打小什么绫罗绸缎没见过?
所谓公卿,夏服朱绂青绶,粉绣争晖。冬袭百裘,黑貂白狐,毛彩耀质。
白狐裘,黑貂袍,这样的东西恐怕这些妇人一辈子都难见一次吧。
林晏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端详着模糊的铜镜扶正发冠。
送给林府下人都要嫌寒酸的衣服有什么可贪的。
只是以往但凡南乐自己有的都会给他备一份,有时候哪怕她自己冻着饿着也要把吃的用的让给他。
而现在,他屈尊降贵陪她走了这么一趟,心里已经准备好她给他再添两件衣服,哪怕这衣服他并不是多瞧得上。
她却只顾着给自己添衣服。
这不是了吗?
宋娘子道:“难得你舍得给自己做衣裙。放心全包在我身上,一定给你弄得漂漂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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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娘子,大冷天的你这怎么又在洗衣服?”
下了一场雪,虽然雪很快都化了,但各处却总积着一层薄冰,日光一照,四处都亮堂堂。
南乐坐在阳光下,一头乌黑的长发盘成辫子垂到腰间,垂着头一下一下的搓着衣服。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冲墙头的人笑了笑,又继续低头搓着手里的衣服。
风一吹,院子里枣树上挂着的衣服就哗啦哗啦的响。
趴在墙头的婆子嚼着瓜子,也不管南乐回不回话,自顾自的说,“哎呦我说南娘子,你可别太惯着男人。这男人啊不能惯,什么臭毛病,天天要穿干净衣服。这水是不要钱,大老远的提回来也够累人的。这皂角可不便宜,咱们少爷也没见这么讲究。”
南乐不声不响的继续搓着手里的脏衣服。婆子说了两句觉得没趣,这才走了。
从前有关于林夫子的娘子有诸多传言,等人真搬进来,头两日吸引了不少丫鬟婆子争着跑来想一睹这传闻中‘又丑又老的母夜叉’。
可真见到了人,便也就知道传言只是无稽之谈。
过了最新鲜的那两日,虽时不时还是有会丫鬟婆子扒着墙头往里瞧,却是没有一开始南乐做个什么都会被围观的兴趣了。
南乐将衣服洗完,又透了两遍水,天色便已经有些暗了下去,她捧起木盆把水泼进了树坑。
她在落日的余咿嘩晖下起身劈了柴,拿着干柴回屋,不多时,屋子上空便多了一缕炊烟。
按照正常来讲,这个时间应该可以等到林晏回家吃饭。
但南乐不知道的是林晏下午便出府去了临江的酒楼,此时正是酒酣耳热之际。
姚睢,“林兄乃名门之后,又身有大才,怎可屈居于此。”
赵严跟着叹息,“龙困浅滩,就是我等瞧着也为林兄你难受啊!”
林晏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高举起酒杯,满面醉红,高声吟道:“美酒兮,云月兮,清兮气逸,如何不自在!来,再喝一杯!”
姚睢按住他举杯的手,面带忧愁道:“不敢说笑,实在是仰慕公子大才,如此英雄人物只做区区一童子的师长,实在可惜。”
林晏半阖着眼睛,眼底含着一抹浮光掠影般的醉意,打了个酒嗝,口气轻狂,“我为南人,一失家国,二失乡土。以我为英雄,当今天下岂无人?”
姚睢,“连沈吞云这等人都能称之为英雄,林兄怎么就当不得这一声英雄?”
赵严,“是啊。虽然北靖势大,但那沈吞云不过武夫之辈,实为反贼,罪该万死!”
姚睢抓住林晏的手臂,推心置腹,“倒是襄州郡守贺羡,乃公卿之后,社稷之臣,名重当世,履行纯正。如今襄州雄兵十万只待匡君救主。”
林晏眼底露出一抹了然,色却没有多少惊讶,“原来二位仁兄乃襄州人氏。”
姚睢拱手道:“正是!我乃襄州散骑常侍。“
赵严,“我无官无爵,但我兄长赵机是郡守帐下参军。若林兄愿意与我们同往襄州。我二人愿为林兄引荐。以林兄的高才必能高官厚禄,娇妻美眷。林兄意下如何?”
林晏支着下巴,似真似假的叹了一口气,“承蒙二位抬举,但我实非君子,风操不立,不通庶务。自知不堪,不敢误君。”
赵严仍想再劝,却被姚睢拉住,他摇头道:“公子不慕富贵,我等不能及。”
林晏提起酒壶给二人各倒了一杯酒,他重新坐回原位,歪倚着小几,一派贵公子的放浪形骸。
“不谈俗物,欲与二公一醉。如何?”
“光我们三人喝酒有何意趣?”赵严起身,推了门,扬声道:“来上几个姑娘。”
很快一行佳人便带着各色乐器鱼贯而入,乐声与女子的娇笑声回荡在房间之中。
一墙之隔,孔洞的光映在少年殊丽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