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动盪不安的期间,椋说她揍了洁西卡一拳,就为了逼问出玛丽亚的下落。
「你揍了洁西卡一拳?」玛丽亚重复一次,然后坐在房间里的椋很认真地点头说:
「对呀。」
「她根本不会知道我在哪里,你为什么要去揍她?」玛丽亚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
「她一定知道的,」椋生气的撇过嘴:「有很多人说看到洁西卡带了一个穿斗篷的人上楼,我觉得那肯定就是玛丽亚你,可是她死都不肯承认,我只好……对,我打断她的腿了。」
「你的直觉很准,椋。那是我没错。」玛丽亚尷尬的微笑:「总之,谢谢。」
「你的眼睛没事的样子?嗯?等等。」椋一把抓上来,玛丽亚感觉到对方的鼻息吐到了自己身上:「顏色不同……这是义眼吗?」
「对。」
「主教……给你装的?」
「是的。」
椋沉默了一会,就在刚刚莱卡像往常一样癲狂的打招呼时,椋就像野生动物一样鑽到自己背后,齜牙咧嘴,而莱卡倒也没事地耸耸肩,回到图书室去了。
「玛丽亚没事真是太好了。」椋再次拥抱,而玛丽亚停顿很久,这次她终于好好的回抱了眼前的女孩:「我会带你逃出去的。」
玛丽亚愣住了,她的手僵直在半空中,说:「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主教大人不杀我,但现在修道院已经越来越怪了,迈可森先生旁边每天都围绕着好多人……」椋越说越着急,接着表情变得有些怪:「玛丽亚你……你的费洛蒙味道好重啊。」
她闻了闻空气,基本上味道什么都没变。玛丽亚觉得胚胎肯定成功着床了,那剩下的肯定就是看自己有没有办法撑过去了。她觉得眼前闪过了许多画面,包括了莱卡看着火箭的模样,穿着白袍,表情安逸,好像一切令人恐慌的事情都不復存在。
她想像地球的模样,那个不知名的孩子将会穿上宇航员的衣服,戴上透明的头盔,手上拿着相机,准备拍下照片,然后再回到家。
这样似乎就像,有什么终于抓住了自己,她不再是个失去归处的人了。
「可能是你的错觉,」玛丽亚站起身,她拍了拍椋的肩膀:「先在这里休息吧,我晚点再回来。」
「等等。」椋抓住了她的手臂,玛丽亚回过头,对方的视线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骇人且不安:「你怎么了?玛丽亚,这个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主教。」
「我在一开始来的时候,你不是就有说过地底是主教的地盘吗?因为一些原因,所以我现在待在这里。」玛丽亚轻声的说:「我现在不方便出去,可能要等……」
椋放慢说话语速,像是威胁般的说:「我是说,主教要干什么?你被囚禁了?」
「我是自愿待在这里的。」玛丽亚说。
「为什么?」椋吞了口口水,似乎很紧张:「这里到处都是旧世代的东西,没有阳光、待久会疯掉的,主教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再等我一下吧,我会找到办法带你出去……」
「为什么?」她似乎重复这个问句许多次。
椋微笑:「你是我的朋友呀。」
「真的吗?」玛丽亚轻声的说。
这似乎让椋着急了,于是对方也站起身,来到了自己面前,费洛蒙的味道逐渐清晰,伴随着那双清澈明亮的黑色双眼:「你怎么了?玛丽亚?」
「没事。」玛丽亚瞇起眼睛:「我很感谢你,椋,毕竟我从未拥有过朋友。」
「什么?」椋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玛、玛丽亚,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
——「你们两个要来吃东西吗?」莱卡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出现在门口,椋警觉的退后两步,而玛丽亚转过头,向往常一样的说:
「好。」
在晚餐时间结束后,椋被分配到了玛丽亚隔壁的房间。餐桌上时,椋防备心很重的问说为什么莱卡没有像莱雅修女要求的那样处置掉她,而莱卡漫不经心地回答:「这里很空虚,所以多来点人也不会怎么样。」
然后,餐桌上就只剩玛丽亚和莱卡两个人。
「等迈可森离开后,你还要住在这里吗?」这似乎是玛丽亚不晓得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但莱卡的答案似乎在慢慢改变。
从最开始的老死在这里,到邀请自己一起留下来,然后是现在的,声音回盪着空间:「我们可以离开。」
「你会带着我一起走?」
「我再怎么不想承认,你也是唯一能够和我谈这些事情的……人。」莱卡轻声的说,表情漠然,小麦色的皮肤上有着繁星似的白斑,就像物换星移一样,那些美丽的印记也随着他的表情而移动:「我们也没有什么生存目标,那就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生活,然后偶尔回到这里。」
「和bo人种一起生活你不会觉得很不适应吗?」玛丽亚提问,她看着自己没喝完的汤,上头映着自己歪扭的脸。
「怎么可能呢,我都和莱雅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了。」莱卡笑了:「我该离开她……对,我该离开她了,再继续这样下去,我会自毁的。我该离开乌托邦了。」
「嗯。」玛丽亚说。
「你知道所谓的爱情和友谊,都是基因在作祟吗?」莱卡轻声的开口:「为了生存下去,所以群体聚在一起,友谊联系着两人,脑袋发出的激素成为了所谓的爱情,为了繁衍、为了生育,为了继续存在……一切都可以用科学解释。」
玛丽亚没有回话,她将背靠在椅子上,觉得身体温暖的不可思议。好像记忆与现实的雪都不曾寒冷过自己。
「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是什么情况?」
「我想我们只是单纯的……突变而已。」
然后莱卡笑了,是很开心的笑,身体都让餐桌开始颤抖,甚至笑出了眼泪。玛丽亚看着对方用手抹去泪水,而那双碧绿的眼里满是光彩,就像夏日的阳光:「我喜欢这个答案。」
那瞬间,玛丽亚突然意识到,母亲不断叫着自己活下去,那彷彿诅咒般的话语,肯定也有其意义存在,那或许就是现在,此时此刻,呼吸的这零点零零几秒。
她觉得她和莱卡交会了,在这莫名其妙的新世代,莫名其妙的修道院,以及莫名其妙的旧世代遗跡,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她感觉到胸口暖的不得了,好像所有的伤痛都消失,曾经握起铁锹、举出拳头以及牵上他者的手,都只剩下温和的令人落泪的暖意。
她再次不自觉的哭了。
「嗯。」她说:「我也喜欢这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