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闭上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
夏络儿打开另一个透明塑胶袋,将手上的戒指投进对方胸前的口袋。
「我们的案子结束了。走吧,学长,跟那些嘮叨的公务执法人员解释完事情经过后,我们还要回去上课。」
※
结果我们并没有如同夏络儿所说的,赶在第一节上课前回去。
事实上,在警车送我们回到学校时,已经将近放学了。
「所以说我才不想通知警方。」
走下警车后,少女拨动了一下身后的长发,顺带舒展了一下筋骨:
「他们只会把事情搞得更没效率。」
「但你还是报警了。」
我目送警车离去后,手上拎着已经没有作用的枴杖,轻叹了一口气:「到头来,你其实一个人就能搞定了。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根本毫无意义……」
并且正如少女曾经说的,她似乎跟警方有密切的互动──至少是跟高层警官。不仅大摇大摆地接受局长的热情接待,整个询问过程也进行地十分顺利。会在警察局耗上一整天,大半时间都只是坐在会议室吹冷气、滑手机,等他们跑流程的样子。
「有意义。」
少女断然的语气使我驀然朝她望去。那双深褐色的瞳仁一如既往地深邃而冰冷。
「至少,在我的推论中,你不会过来。我以为週五那样的说法已经成功把你劝退了;从你坚持要出席那个幽灵社团时,我就推论你是个责任感很强且相当倔强的人,我本来只是想藉由找狗这件事,让你知道我会带给你多大的麻烦,因而远离我以及22b;
不幸的是,它演变成一场谋杀案,所以我也只能不断戳中你的痛点,表现地不可理喻,让你对我感到嫌恶,主动退出这个案子、不再跟我扯上关係,以免因为责任感而想对这件事情有所交代,进而在事件当中发生危险。因此确实,我本来是预计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
她撩起了裙摆:只见那纤瘦的大腿上绑着一个颇有重量感的黑色枪袋,里面的东西显然不同于她掛在腰后的玩具。真亏她能带着那玩意儿进出警察局而不被发现──然而我的目光注意到她包裹在丝袜底下的内在美之前,她就放下了裙摆。
「然而你还是出现了。这在我的计画之外。所以你出现的意义就在于提醒我,我至少在对于人心的观察上,还不够成熟。」
少女理了理衣襬与裙头:「并且,我很讶异你能够跟我一样从潘女士跟璦丽学姊的证词中推论出在盗狗、杀人都在清晨,没有邮戳的信封跟没有照出可疑人物的监视器说明兇手是邮差或送报员,所以必须在这段时间等兇手回来找戒指,而我在前庭内埋伏,你却在门外出其不意……」
「不不,等等,等等!停!」
我粗暴地打断少女的话。她微微倾着头,似乎不太懂我为何要打断她。
「我没有像你一样推论出兇手是谁,我也没注意到信封上的邮戳以及你说的那些细节,更不是刻意在门口对兇手出其不意。」
少女立刻皱起了眉头: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看着她的表情,我很肯定她是真的感到困惑。
「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发生了谋杀案,那能够杀害的杜先生的人,至少是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而你独自一人,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你就来了?」
「所以我就来了。」
「然而若兇手真的是一名强壮的成年男子──事实上也是,你也没有其他准备?」
「没有。」我敲了敲拿在手上的枴杖:「这个算吗?」
「……这样太危险了。」
「轮不到你来说。」
少女摇了摇头:「等等,我想不通。我已经让你对我產生嫌恶了,所以你应该不想跟这件事扯上关係,并且你没有推论出兇手的身分,只知道对方可能是强壮的男子,然而你也没有任何准备,就跑来现场?」
「是的。」
少女抽动着嘴角:「为什么?」
「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歪起嘴来,强忍着笑意:
「今天早上我不断反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原本只是想找个掛名的社团自习补上学习进度却扯上这种事,为什么一心想成为职业运动员的我会受伤退出体育班,为什么最初只是不想再被别人欺负而练跆拳道,却执着于想成为职业运动员,为什么我只是想静静一个人做自己的事却要被人欺负……有太多的为什么了,而我都找不出理由。其实我反而希望你能替我解释。」
而也不晓得为什么,我的胸底涌出一股想哭的欲望,但也只能抿着嘴强压下去,并看着眼前这位总是能够推论出一套道理的侦探少女。
她却只是静静地垂下眼帘,微微地别过头:
「我有一双灵敏的眼睛,一颗擅于推论的脑袋,然而对我来说,这是我的毛病。感情作用会影响清醒的逻辑,所以即使是我也知道,我缺乏一个能够理解各种情绪的心。我不会超能力,我也不会读心术,更不是无所不知。所以我无法解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罢,我重重地垂下肩膀,叹了一口气。
放学鐘声打破了我与少女之间的沉默。
没想到我们居然就在校门口耗到放学时刻。
也好,这样我就能直接放学回家吧。把要跟老师解释的那些麻烦事扔到明天再处理吧。今天之后就别再跟搜索、探案、谋杀、毒药之类的牵扯上关係。回到那个已经失去跆拳道这个生活目标、索然乏味的日子。
我往后退了半步,准备转身离去──
「──但,你现在在这里。」
少女的声音好似要盖过放学鐘声一般坚毅:
「存在于此,就是理由。儘管我们尚未找到方式去解释。」
我回头看向少女,只见她朝我伸出手来,掌心上盛着一把钥匙。
「我需要你。」
「需要我?」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言语,我完全摸不着头绪:「我能做什么?你也看到了,我除了在你身边偶然发出惊呼外,只是像个普通观眾一般目睹整个事件的经过,对你的『办案』毫无作用。」
「不。你对『我』是有作用的。」
她向我走近了一步:
「你可以成为我的『心』。」
看着四周慢慢出现准备离校的学生,我耸耸肩,大叹一口气:
「……这是我听过最没有逻辑的解释。这是某种哲学吗?」
「那么,你为何不在哲学社找寻答案呢?」
我抬了抬起眉,从取走她手中的钥匙。
「有道理。不过我昨晚没睡好,今天的社团活动想先请假好好睡一觉。」
「身为社长,我同意了。」
我看着手中钥匙反射着夕阳光辉,再看了看眼前那名少女照映成琥珀一般的双眼。
不自觉地,我的嘴角轻轻地上扬了一下:「明天见。」
而她也回以一个冷淡的僵硬微笑。
「明天见。」
这是我与夏络儿一同承办的第一起案件的结束。也是尔后眾多案件的开端。
如果没算上回家的路上突然被一辆黑色轿车拦走去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