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一路滚了下去,直到坡底才停住了身子,他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再往上爬,就听见于曼丽大喊着:「毒蝎,不要再上来了。」
她喊他毒蝎,就代表敌方的人已经上前了,她在守住他的身分,那他就更不能留她一个人,他看着她拿着鎗对着敌方,不断的疯狂扫射,那是在为他断后之举。
不行!他们是生死搭档,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死而他独活!他爬上了小山坡,就见于曼丽已经开完了她手上的最后一鎗,敌方那头的人也能看清了,是汪曼春。
「于曼丽,毒蝎人呢?」
明台十分慌乱,但他的本能让他头脑清晰的发现了疑点,汪曼春能知道于曼丽的名字,只会是自己人洩露,他原先的猜测没错,他被自己人出卖了。
于曼丽知道她最后的价值,就是把人往反方向引去,所以她毫不迟疑的往明台的反方向拖着腿跑,还一边喊着:「毒蝎,快跑!」
汪曼春知道此时不用着急,她只是拿出了鎗,瞄准,射中了于曼丽还正常的那条腿,双腿都受伤的于曼丽终于跑不了了,滚下了山坡,汪曼春让人上前去抓人,此时,却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明台震惊的停住了身子,怎么会爆炸?在他们的计划中,并没有埋了炸药啊!
七十六号的人,没炸死的倒地发出了哀嚎,但更多是没发出哀嚎的尸体,汪曼春自然不会自己上前送死,指挥着身边的人去查看,七十六号的组员面面相覷,在汪曼春的怒吼声中只得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就怕哪里还埋有炸药。
他们在小山坡的底下发现了一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女尸尸块,对着山坡上的汪曼春喊着:「汪处长,抗日份子已经炸死了。」
「只有一个人?毒蝎呢?」
「没有看到其他人。」
「给我仔细的搜!」
明台听见了于曼丽被炸死的消息,只能咬着自己的拳头避免自己发出声音,他无比的悲痛,却在听见汪曼春让人搜查的命令后不得不迈开脚步逃离。
他不能留下来,不能让于曼丽枉死,他要活!
* * *
一大清早的,阿香就接了通电话,是明镜打回来的,说是她昨晚做了个恶梦,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想问明楼及明台还好吧!明诚呢?也好吗?
阿香的脸色十分冷静,一点也不像平常的样子,但明镜在电话的那头没能看见她的表情,并没有发现异状。
因为背对着,在隔间墙后偷看着的孤狼,也没有发现阿香的异状。
「最近大少爷他们都不在家呢!麵粉厂的机器出了问题,小少爷在找人维修机器,所以这几天都没回来住,大少爷他要去南京出差,阿诚少爷昨天回来帮他收拾了一些衣服,也说要过几天才会回来。」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事呢!明镜这才松了口气,说来最近苏州的厂子怎么老出问题,让她得亲自来跑这一趟,或许是她才刚知道明楼明诚明台他们都是军统的人,心里担心,她又有事不在家,才会做了这个梦吧!
听了阿香的话,明镜这才放心的掛上了电话。
然而在她掛上电话后,阿香却又接着说了:「大小姐病了……大小姐还好吧……让我也去苏州……嗯嗯……好的……我这就收拾行李……我会转告桂姨的……好的……大小姐再见……」
阿香掛上电话后,一回头就看见桂姨站在身后,吓了她好大一跳。
「阿香,你做什么亏心事吗?怎么看到我吓了一大跳?」
「桂姨啊!你站在我后面又不出声,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桂姨也不跟她在这个点纠缠,问了她想知道的:「你刚才在跟谁讲电话?要转告我什么?对了!怎么大少爷小少爷及阿诚都不在啊!」
「刚刚是大小姐,昨天晚上阿诚少爷有回来一趟,收拾了一些行李,说是大少爷他要去南京出差。」
「那小少爷呢!」
「阿诚少爷他让我跟大小姐说麵粉厂有事,小少爷去处理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跟大小姐说,难不成小少爷不是去处理麵粉厂的事?」
「不是的,小少爷离开的时候都没提到麵粉厂的事呢!不过阿诚少爷让我这么说,我照说就是了。」
「大小姐让你转告我什么?」
阿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噯呀了一声:「都是你衝着我一直问,我都忘了,大小姐去苏州之后突然受了风寒,说是人只能在床上休息都下不了床,苏州老家里的僕人侍候得她很不舒服,让我立刻过去,她说,让桂姨你好好把家里看好,小少爷如果回来了,立刻让他打一通电话去苏州老家给她。」
「我知道了,那你快去收拾行李吧!」
「哎,那我去了,别忘了大小姐的交代。」
「好。」
不一会儿,阿香提着她全部的家当走出了明公馆,其实她虽然在明公馆住了几乎一辈子,但临走的时候,也只带得走一只行李箱。
她的衣裳不多,全在箱子里了,这么多年来明家待她不错,她还能开个银行户头存了钱呢!前一阵子阿诚少爷突然给了她一个新的身分,让她把钱全领了出来换成了黄金,如今那些黄金也收到了行李箱里,两条,黄澄澄的,她知道自己赚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两条黄金,当时还不肯收,阿诚少爷笑着让她收下,说了「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阿香知道,那是阿诚少爷给她的,她收下了。
最后,箱子里还放着的,就是一张与母亲的合照了,她当然是没钱能拍照的,当时去影楼拍照出钱的,还是大小姐呢!
她所有的家当及牵掛都在这只箱子里了,若要真说还有什么,就是这栋房子了……
她的小时候在这里,她的少年时期也在这里,也一直以为自己到老到死都会住在这里,却没想过她会在青年时期就必须离开,再也不能回来。
不,该说她早就知道她在这里待不久了,在那个晚上看见阿诚少爷趁着大小姐不在潜进大小姐的房里,找出了明公馆的房地契的时候。
阿诚少爷说,明家在上海的產业必须全结束了,她问,为什么不老实跟大小姐说,要用偷的?
他说,大小姐捨不得,大少爷更不会捨得,但他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一点眷恋,唯有什么都不存在了,他们才可能抬头望着前方,彻底离开。
她问,她能跟吗?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了阿诚少爷给她两条金条的意思,那是让她没了明家也能过日子的安排。
幸好,阿诚少爷看出了她的眷恋,叹了口气:「那你可得开始学法语了,我们的身分无法长久留在中国,待战争结束,我打算让大家全移民法国。」
阿香吓着了,她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呢!但她还是很坚定的说了:「我学。」
阿诚少爷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了:「别担心,怕死的有钱人很多,我会选择比较多华人居住的区域,你去了会发现,除了出门看见的招牌上都是看不懂的字,其实就跟在上海差不了多少。」
阿香笑了,有些傻气:「其实在上海,我能看懂的招牌也不多呢!」
阿香知道不能再留连了,否则会被桂姨看出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告诉桂姨,为什么阿诚少爷要连自己的养母都骗,但她在明家待很久了,在阿诚少爷半大不小的时候就认识阿诚少爷了,她知道在桂姨面前的那个阿诚少爷不是真正的阿诚少爷,甚至在大小姐面前,有时的阿诚少爷也不是真正的阿诚少爷。
阿香走出了明公馆,拐了个弯,一部车停在那里,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我是言默,诚说我只要报上名字你就知道了。」
阿香点了点头,毫不惧怕的就坐上车,言默挑眉看了一眼,颇意外,但也立刻坐上车,命令司机开车。
言默看着沉默不语的阿香,终于忍不住的问了:「你就这么相信诚?」
阿香抬头看着言默,脸色波澜不惊:「我在明家待了很久很久了,我知道大少爷不只是大少爷、阿诚少爷也不只是阿诚少爷。」
「你……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其他的身分,但至少肯定不是汉奸。」
言默笑了,笑她一个小女孩居然比明镜看得还清楚:「你怎么能看得出来?」
「不知道这位先生听过一句话没有?要知道豪门祕辛,就要先跟里头的僕人打好关係。」
言默不再问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倒是阿香又问了一个问题:「我现在要去哪里?」
「先帮忙照顾一个女孩,比你小一点,我们几个都是大男人,不方便。」
「好。」就一个「好」字,没有异议,她是阿香,明家待她有恩,她一辈子都是明家的僕人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