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我们又比那些胡人多了几分优势!”兵士们也高兴极了。
秦继勋给武器营也分了一些牛羊肉,所有的工匠忙到此时才觉得饿,一个个说说笑笑地下楼,白胡子老工匠看着范江还在床弩面前发呆,便好笑地喊:“嘿,范江,说你呢!你在想什么呢?”
范江迟钝地抬起头,撞见白胡子老头的笑容,他也不自禁地笑了一下,“没什么,何老,我就是忽然觉得,我好像也有些用处。”
白胡子老头看着他,“这是什么话?你当然有用处,咱们做工匠的,都各有各的用处,旁人如何轻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自个儿心里头得看得起自己!”
“你往常是做些造箱笼修房屋的木工活儿,如今不也做得这杀胡人的法宝么?你在这儿没日没夜的,比我们任何人都拼命,我也瞧得出,你在这上头其实是很有天资的,又是个肯吃苦的,你若是不嫌,往后就跟着我一块儿在军营里头做活,我半辈子都是做这些武器的,只要你想学,我就都教给你。”
范江一惊,“何老,我……”
“怎么?不愿意啊?”
何老挑起松弛的眼皮。
“愿意!”
范江毫不犹豫,他将那沉重的铁翎箭抱在怀中,“何老,我愿意。”
这一刻,他想起妻子阿双,想起她生前所受的种种折磨,想起自己因胡人闯入雍州城而受伤的腿,他胸腔里很多的情绪起伏,犹如江海翻覆,“我这样的人,虽然不能上战场,也很难拉得动弓,用不来剑,但是我可以造最好的床弩,最利的箭矢给我们的将士用……”
谁说木匠,就不能有报国志。
谁说他瘸了腿,就不能向胡人讨要欠他妻子的那份血债。
“说得好!”
何老的眼睛浸满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吃碗羊肉汤,咱们这儿的好消息,就要送到秦将军那儿去了。”
“您先去,我将这里收拾一下。”范江指着屋子里的狼藉。
“你别那么勤快,他们都没收拾呢。”
何老摇摇头,还是背过身,朝楼梯下走去。
楼上只剩范江一个人,他扫了扫屋子里的碎屑,便一瘸一拐地走到长案旁看了会儿图纸,那是他与这些工匠连日来的成果。
他看了又看,不由地将扫帚靠在案角,自己慢慢地坐在地上,烛光照不见这片角落,他在阴影里,小声地唤:“阿双?”
他连着唤了几声。
没人应他。
他沉默地坐着,捏得图纸发皱。
底下忽然吵闹起来,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在桌案下,看见两个人率先走进来,后面的兵士跟上来,其中一人指挥道:“你们快一些,别误了出城的时辰!”
原来是来搬铁翎箭的。
范江正欲站起来,搬了铁翎箭的兵士们很快出去,那道门匆忙被穿着墨绿衣袍的人合上,“你此番出城,就不回来了?”
范江猛地一顿。
“自然不回来,耶律真将军已近汝山,如今石摩奴又受了伤,咱们的目的已成,我自然要回去给耶律真将军报信。”
另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人压低声音,“雍州军的城防我已弄得很清楚,到时将军来此攻城,便是易如反掌。”
“那些民夫,你作何打算?”
“自然是都杀了,难道还带着他们一起去汝山不成?”
范江几乎双腿瘫软,他清楚得听见他们口中谈及的将军,是一个胡人的名字。
耶律真,分明就是那个在十六年前攻打雍州城的胡人将领!
他们是内鬼!
范江目光上移,看见桌角的一个臂弩,他想也不想,动作极轻地拿来手中,那二人还在谈话,他缓慢挪动到桌案底下,仰头。
臂弩对准一个背向他的人。
他满脑子都充斥着妻子阿双的脸,想起她对胡人的惧怕,憎恨,想起她生前死后都在折磨着她的那些痛苦的记忆。
他双目湿润,指节紧绷。
不,
不行。
他的手指忽然松懈,他要先将这件事告诉倪公子,告诉秦将军!不能让这个叛徒出城!
然而目光一抬,他蓦地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胡达,有人在你身后。”
那个人紧盯着范江。
名唤胡达的男人立时便要回头,而范江却立即射出箭矢,那玄衣男人拉拽他不及,胡达被一箭穿胸。
范江满掌是汗,再射出几箭,却被那有了防备的玄衣男人尽数躲开,眼看他抽出刀,范江立即起身,惊慌失措下,他撞开一旁的棂窗,囫囵滚了出去。
“来人!”
他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跑,“快来人!起义军有内鬼盗取雍州城防!耶律真已近汝山!”
范江扯着嗓子,用足了力气,一遍一遍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