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彩菱和秦明川,就是他们知青点的一对小恋人,只最终,两人还是劳燕分飞,有始无终。
即便已经过了三两个月,说到秦明川,孟彩菱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怨恨和自嘲。
“我没想到,他为了拿到那张病残证,连婚姻都能出卖,听说那女人比他大好多岁呢,泼辣粗俗,就是有个在革委会当权的好叔叔……也是我傻,原本还想着,就算苦点累点,但只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在这里扎根一辈子,我也愿意……”
夏居雪没有说话,心里也在为孟彩菱感到心酸,同时也暗中庆幸,当初没有答应周光宇的爱情,否则在对方招工回去时,她应该也会像孟彩菱一样,伤心难过,久久走不出来吧?
只是,她正这般想着,孟彩菱就问了出来:“居雪,当初,你真的没有喜欢过周光宇吗?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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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孟彩菱眼里,周光宇还是蛮优秀的。
他比他们大两岁,是他们知青点的队长,不但长得好,还能写一手好字,还会写诗,据她从秦明川那里打听来的情报,对方当初可没少偷偷摸摸地给夏居雪写诗,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周光宇说了,他家里原本早就给他做好了安排,单位都找好了,就是因为夏居雪,他一直在犹豫,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秦明川曾如此冒着酸水对她道。
黑暗中,夏居雪盯着满是补丁的帐子,声音幽幽的,语气里带着和她春花般温柔明媚的长相完全相反的坚定和倔强。
“没有,周光宇,他虽然是好人,但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俩不可能,我对他,没有那种特殊的感觉,既如此,又何必徒增烦恼。”
听着夏居雪这份难得的人间清醒和冷静自持,孟彩菱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终归,还是她幼稚了,明明,她比夏居雪还大了几个月呢!
孟彩菱在心里反思了自己一番,忍不住又抛出了另一个担忧的问题。
“居雪,你说,我能顺利走吗?不会被人故意卡住,不让我走吧?尤其是马干事那里,他那个人阴嗖嗖的,听说找他办事的人,总是被他提出各种要求……我,有点担心。”
孟彩菱的这个担忧,同样情有可原。
知青虽然有可以投亲靠友插队或转点的政策规定,但实际操作中,也是需要一定条件的。
要转点,必须要有转出地县知青办的同意转出证明、知青个人档案及公社的迁移证,以及接收地公社、大队、生产队的准迁承诺证明和县知青办同意转进证明,二者缺一不可。
所以,现实中想要把事情办成,除了有门路,还要方方面面大开通行之门,要是不幸在哪一环节被卡,那就对不起了,继续在原地方呆着吧,而且,说不定人家还会给你扣一个“好逸恶劳,不安心劳动改造”的大帽子,给你穿小鞋,有苦难言。
这年月,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与贫下中农相结合,扎根农村干革命”是大潮流,各地的革命委员会,都设有专门的部门负责指导和管理知青们的生产生活,也就是所谓的“知青办”。
大队虽然没有专门的部门,但只要分配了知青名额的,都设有一个分管知青的大队干部,沙坝大队的这个知青干事,就是孟彩菱嘴里的马干事马均奎,这人去年刚提上来,很快知青们就察觉到了,他在男女作风方面不太正派,尤其喜欢讨女知青的便宜,是个色痞。
奈何,听说他上面有人,所以知青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对他一忍再忍。
夏居雪沉思片刻,安慰孟彩菱的同时,还给她出了个主意。
“队长是个好人,他不会为难你的,你看,之前居南说要过来投奔我,虽然有些为难,他不是还帮我办成了,而且,你迁出去,生产队少分一份口粮,知青办也少一份操心,皆大欢喜,没有道理要卡着不放人。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就让队长陪你去办,你好好跟他说,他会答应的。”
夏居雪的分析有理有据,孟彩菱也晓得她是真心待自己,才会如此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一颗心逐渐安定下来,但想到马均奎,即便素来知道夏居雪外柔内刚,不是那么轻易被人摆布的,还是忍不住对她提醒一番。
“居雪,你长得那么好看,就算我是女人,也忍不住总想多看你一眼呢,我早就发现了,那个马干事,每次看你的眼都不对,色眯眯的,而且,还总是喜欢有事没事地叫你去知青办谈心,你自己以后可要当心点,如果他再叫你去,你要高度警惕,他那种人,我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走以后,如果还是没有人分配下来,你干脆把居南也接过来,一起住……”
“嗯,如果能成的话,自然是好的……”
“居雪,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扎根乡下一辈子,永远回不了城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呢……”
这一晚,夏居雪和孟彩菱这对三年来在互相扶持中自然而然地建立起了深情厚谊的小姐妹,因为一个要奔更好的前程,一个还要在原地继续坚守扎根,絮絮而谈,话头不绝,直到后半夜,声音才越来越低,有一搭没一搭。
而几百米开外的邵长弓家,同样有声音时断时续地传出来,偶尔的,还夹杂着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老鼠在嘴巴痒痒咬箱子发出的噪声。
昏暗的煤油灯下,何改花正端着一副认真的面孔,一面缝补衣服,一面同正嚼着烟尾巴的邵长弓商讨邵振洲的婚姻大事。
“三年前,振洲回来探亲时,我就想给他张罗一门亲事,他倒好,一点不上心,还说这事不用我操心,他自有主张,我原本还以为,他是打算在部队找个女兵呢,哪里想到,他一拖二拖的,硬是拖到了现在……”
第2章 哪队的“硕鼠”
何改花把煤油灯的灯芯往上拨了拨,又把缝衣针往头发上擦了擦,继续和自家男人呱啦。
“这一眨眼,他都27了,别说娃儿,连个女人的影子都还没有,这次啊,就算他再说破天,我也不依着他了,明天就给他张罗起来,广撒网多捞鱼,我就不信了,十口汤还喝不着一粒米,我细细地捞,非得给他捞个胚子大、能干活、好生养的媳妇儿出来……”
何改花越想,越为这耽误的三年而后悔,打定了主意,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给邵振洲把婚姻大事给定了。
同一时间,邵家老大邵振军的婆娘王春梅,也在和自家男人躺在床上嘀嘀咕咕,说的,自然也是今晚才初次见面的邵振洲。
“你说,振洲哥比你还大五岁呢,连个屋里人都没有,他这心里难道就没个想法?要不,我把我家姨表妹介绍给他,你觉得咋样?人家今年才十九,正是一朵花的年纪呢,振洲哥在部队再有出息,年纪也摆在那里了,按照我们农村的说法,他这也算是秋后的茄子,马上就要蔫巴了呢……”
王春梅的幺姨夫是他们第八大队的会计,算得上是家族里的话事人之一,因着这个缘故,这个姨表妹心气就有些高,这两年挑挑捡捡的,转眼也都9了,还没定下来。
其实,去年她嫁给邵振军,三朝回门时,她那幺姨倒是话里有话地打探过邵振洲的情况,她回来后,也有隐隐约约地提及过两句,但婆婆何改花和公公邵长弓都没有搭腔,阿爷更是一边吧嗒吧嗒地吸着眼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便鹌鹑般,不敢再瞎打听了。
但是如今嘛,不是情况有变,正主儿回来了嘛,王春梅回忆着今晚初次见到的邵振洲时,他的模样,人品,谈吐,越想越觉得合适,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去年那番话里的心思,何改花他们都听出来了,事后,何改花还对邵长弓说了——
“我们邵家的男娃儿,又不是窝囊得娶不是上媳妇了,哪有一对族兄弟,上杆子娶一对表姐妹的!”
这话,也就是相当于绝了两家继续“亲上做亲”的可能了,但王春梅不知道啊,所以,这会儿又把这个念头重新拾了起来,且为了促成,下意识就把邵振洲往“低”的那头说了说,话里带了几分刺耳,故而,马上被邵振军转过脸来,毫不客气地开骂了。
“你这婆娘,瞎说八道什么呢,什么秋后茄子,什么马上就要蔫巴,老话都说了,好吃的枣儿不过冬,能干的男人不愁娶,就凭振洲哥那样亮亮堂堂的人才,别说二十七,就是三十七,也不愁娶!”
“你这段时间,皮嘴子夹紧点,漏风不要紧,别把闲话也漏了,尤其是关于振洲哥的这种闲话,要不然,不说我阿爸阿妈,阿爷第一个不饶你,还有,振洲哥的婚事,也不用你操心,你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先操心操心你自家肚皮呢,你嫁过来也有一年多了,肚皮还像个漏风的布袋,装不下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