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振洲哥,真的是你哟,我就说,声音咋个那么熟悉咧,你回来啦嗷嗷嗷!”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囍娃儿,忍不住发出几声快乐的小狼嚎,回过来的夏居雪,也拉着弟弟向前走了两步,望向邵振洲,眼碰撞间,夏居雪也不由地笑了,一直紧绷的经也松懈了下来。
她轻轻地吁了口气,随即,一把字正腔圆的清甜嗓音,婉转响起。
“邵同志,真的是你……”
眼前的男人,浓眉深目,面庞刚毅,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草绿色军装,就像这个季节的山间绿草,葱茏而清新,当然,和三年前相比,他好像更加黝黑、风霜了几分。
但即便如此,夏居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也知道在这张看似冷厉严肃的面孔下,其实藏着一颗热心肠,就像他领章和帽徽上散发出的红光般,耀目,温暖。
邵振洲也正在看向夏居雪,浓黑的粗眉下,原本横眉冷对罗老四的板结面孔,面对笑容怡人的姑娘,不由地松动了下来。
而与姑娘的笑容同步而至的那一句带着惊喜味儿的“邵同志”,更让他心窝轻缈缈的,就像大夏天里被凉爽爽的水波荡漾全身。
他莫名又想起了三年前他才刚探亲回来时,才5岁屁都不懂的憨瓜瓜族弟邵振国,第一次向他形容起夏居雪时说的那句话。
“来了六个知青,三男三女,其中有个小夏知青,长得那个乖哟,桐籽花儿一样,一笑起来,嘿哟哟,那满树的花苞儿都盛开啰,说话的声音也好听,慢声细气的,像泉水流,像芦哨响,听得我耳朵都要催出嫩芽芽来啰,不过,最最好看的,还是那双眼睛……”
邵振洲的视线,也定格在了夏居雪的眼睛上。
这双眼睛,的确是她整张笑脸上,最让人恍的地方,眼角的弧线,说不出的清晰而美丽,眼清澈,眼珠儿漆黑,看人时,眸子波光粼粼,就像崖下的深潭,有一种要把人吸进去的力量。
邵振洲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蜻蜓掉进这双眼睛里,也要沉底……
邵振洲只觉得自己向来精准受控的大脑,一瞬间又有几分不听话了,他喉结耸动了几下,粗黑的睫毛蒲扇般颤了颤,在姑娘察觉到他的异样前,遮住了眼底那不为人所知的万千波澜……
随即,清咳了一声,也像三年前一样,用着和乡亲们同样的称呼,轻声唤她。
“小夏知青。”
小夏知青,夏居雪!
这个三年前忽然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三年来时不时冒出来在他脑海里跑上一个五公里的姑娘啊,时隔三年,终是又见到了!
虽然,这场见面方式,似乎有些不怎么和谐美好……
本地有句老话:“屙痢屙多了,迟早要惹事”,今天,就句话就是对罗老四和吴大裤衩的总结。
邵振振与夏居雪三人春天般其乐融融,罗老四和吴大裤衩这两个整天乱屙乱尿的无赖货,则是觉得瞬间就进入了寒冬腊月。
脑袋里只有十二个字: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流年不利!
吴大裤衩偷偷瞄了邵振洲一眼,心里一面后悔不已,一面又暗自庆幸。
还好还好,他刚刚没有像罗老四那个蠢货一样往前拱,对人家姑娘和岁娃儿动手耍蛮,只是嘴皮子犯了点贱,这男人当时离得远,估计没听到……
而刚刚把人得罪狠了的罗老四,周身的毛孔则是嗖地一声,又冒出了一层冷汗。
娘个蛋蛋的,瞧他们这熟稔寒暄的架势,特娘的还是熟人啊,之前这男的,就像个油盐不进的红炭丸般,扎手得很,这会儿再加上这一茬,那一大两小要是气不过,想继续找他麻烦,咋个办?
不说他自己,就算再加上一个吴大裤衩,拳头也不够人家硬啊,而且他也算是看透了,罗大裤衩就是个不中用的软逑货,瞧那小贼眼滴溜的,比他还心虚气短……
难道,他们今天真是猫儿玩糍粑——脱不了爪爪,要完逑?
罗老四一时间越想越怕,而仿佛要印证他心里的呜呼哀哉似的,惊喜过后的囍娃儿,很快想起他二人来,转过脑袋,小手一指,劈叉着小嗓门,向邵振洲告起状来。
“振洲哥,这两个比狗还癞比屎还臭的坏种臭流氓欺负我们,把他们送去公社,让他们劳动改造,每天刨大粪!”
罗老四、吴大裤衩:娘诶,这小心眼子的毛孩儿,还真特娘的搞现世报来了!
第4章 擦耳山好儿郎
兰桥公社大院位于公社街道的东北角,治保组办公室里,今天值班的副主任罗定国和几个民兵正无聊地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呢,冷不丁屋外有脚步声响起。
随即,从门外进来几个人来,前两个垮着脑袋垂着脸,跟犯了错夹着尾巴的赖皮狗似的,只是,看到罗定国后,罗老四原本还绷紧的身子,便下意识地松懈了下来,还暗暗勾了勾嘴角。
邵振洲何等敏锐,立刻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一双锐利的眼眸,不着痕迹地闪了闪。
至于原本还有些懒绵绵的罗定国,忽然睁大了眼睛,娘的,这不是他本家的小辈罗老四和他那个成天不干人事的狐朋狗友嘛!
至于二人身后——
先是一个一脸严肃像是押解犯人似的解放军,再就是一个姑娘,两个岁娃儿,那姑娘长得那个水灵,就算是罗定国这个年过40的汉子,都忍不住多瞅了一眼,更别说他身后那两个小民兵了……
身为治保组副主任,罗定国对公社那些有名的泼皮无赖的情况自是如数家珍,尤其对罗老四,更是熟得不能再熟,所以瞅见眼前这情形,他立马敏感地猜测到了什么。
他赶紧一脸亲切地朝邵振洲迎了上去,主动问道:“解放军同志,这是?”
邵振洲也没跟他打哈哈,瞥了罗老四二人一眼,话里有话地道:
“我是沙坝大队的,今天刚好探亲回家,在路上撞见这二人欺负妇女儿童,就把人‘送’到公社来了,我瞧着这小泼皮嚣张得很,对我一个解放军都敢喊敢叫,说要扒了我这身衣服呢,对普通老百姓可想而知,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那么大的底气!”
邵振洲表示,嗬,就你那小眼儿,还当老子看不出来这里头的歪歪肠吗,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这次你还能不能靠上去!
罗定国:艹!果然如此!
罗定国三天两头地跟些泼皮无赖打交道,该轻该重,对谁轻对谁重,心里也是有自己心思的,有的事嘛,咳,不好明说,只是——他瞅了邵振洲一眼,对方依然还是那副肃穆板正的面孔,又瞅了罗老四一眼,身上灰扑扑的裹了一层泥巴土,像是被人收拾过一番,辣眼得很……
罗定国心里,很快有了底。
所以,下一秒,只见他猛的一出脚,货真价实的一个直踹,罗老四就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接着,又是第二脚货真价实的直踹,这是属于吴大裤衩的,同样又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