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绷紧着经竖着耳朵,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半晌,李景恪躺在他身旁咳嗽了一声,传来体温的震颤着的胸膛与他脸侧拉开了些距离。
李景恪说道:“要去上学就自己去,不去拿手机请假,别再来吵我。”
池灿颤巍巍抬头去看,李景恪已经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时间在每一个缝隙角落里悄悄流走,池灿蹑手蹑脚给老师发了请假短信,重新躺下小心依偎在李景恪怀里,嘟囔了几下很快一起睡了过去,再睁眼已经是下午。
潜意识里的提醒往往强大,约束着惯常喜欢在床上翻来覆去踢腿伸手的池灿,又也许是这一年多来睡支架床的习惯默默使然,不方便多动。他维持着一个睡姿直到醒来,爬起床发现李景恪已经不在床上,厕所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洗漱声。
池灿栽着脑袋打了会儿盹,眼睛半闭半睁,感觉从昨晚到眼下发生的事都不真切一般。
厕所门很快被打开,李景恪换了身里面的衣服,单手系着纽扣,乍一看真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但他情仍旧懒洋洋,站姿也不如往日挺拔,穿外套要避开触碰右手手背和身前。
“昨晚没睡好么?”李景恪走到床边捞起枕头旁的手机,仿佛明知故问,“一直到现在才醒,跟老师请过假了吧。”
“请过了。”池灿胸前堆叠着被子,双手窝在中间,被讽刺了也只低声懊恼地回了这一句。
他看着李景恪发愣,又盯向他哥哥的手问道:“你的手还流血吗?还疼吗?”
李景恪拎着池灿脱在一边的校服外套扔给他,跟着俯身盯了盯池灿的脸,池灿脸逐渐热起来,目光游移。李景恪伸手往他嘴唇上一按,听见急促的吸气声,笑道:“还疼吗?”
不等回答,李景恪就转身打开衣柜在放东西。刚才那只是随意打趣池灿的玩笑话。
“不疼。”池灿强行撒了谎。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道李景恪为什么能做到这么云淡风轻,他很快下床,搂着衣服绕开李景恪直冲冲跑了,一头扎进厕所里,然后关上门。
几乎算是睡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吃,李景恪不能再沾水做饭,池灿终于洗完澡出来,一时间像是害怕面对李景恪,穿着睡衣和一件厚外套就自告奋勇拿着钱出门去买晚饭了。
池灿提着两份盖浇饭和一盒烤洋芋回来的时候,一路被香气熏得直咽口水,他拿竹签偷吃了一块冒着热气的小土豆,飞快沿着走廊往家门走去。
但许是他的经还过度紧张着,池灿看见那张紧闭的房门就心慌意乱,猛然想起自己出来时忘了带钥匙。这会儿天已经黑了,里面也没开灯,他怕李景恪不在里面,担心自己进不去家门,脚下不自觉越走越快。
池灿哐当一下不分轻重地推开了门,李景恪背对着坐在椅子上正抽烟,右手指间夹着的烟冒出袅袅白雾,烟味在封闭暗沉的屋子里回环游走,掩盖过了其他一切气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景恪很久都没在家里抽过烟。
池灿有一次从学校回来,对李景恪一本正经传授健康知识,说吸烟有害健康,制造的二手烟更是害人害己,李景恪当时好像满不在乎地捏了他的脸,但后来加上钱不够的缘故,他很少再在池灿面前掏出烟盒。
李景恪吐了口气,转头看向他,缓缓将烟头掐灭在垃圾桶里,说道:“外面有人在追你啊,跑这么快。”
“没有,”池灿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也吸了口烟,边把门关上边说,“我把饭买回来了。”
“不用关门,”李景恪说道,“没人追就慢点走。”
池灿舔了舔嘴角的小口子,很慢“嗯”了一声,心跳总算逐渐趋于平缓。
他们打开了灯,池灿跟李景恪相对而坐着吃饭,空气里又填回能饱肚的烟火气。
池灿一边往嘴里塞土豆和饭,一边还幻想过李景恪右手不便、会不会需要他帮忙呢。现实看来显然是不需要的。池灿按自己猜想给李景恪买的干锅鸡盖浇,比他自己的贵五块钱,他时不时偷瞄过去,李景恪吃得很快,大约是合胃口的。
瞄着瞄着,李景恪已经吃完了,池灿的碗里还剩不少,他明明很饿,但心不宁影响了食欲。池灿又一次看向李景恪时,李景恪抬眼看过来,把他抓了个正着。
李景恪注视了他一会儿,淡淡笑了一下,问道:“想说什么?”
池灿咽下嘴里的食物,握着筷子忽然安静下来,微凸的喉结滚了滚。
“哥,”他蹙着眉叫了李景恪一声,眼睛很亮,看起来委屈又落寞,终于轻声开口说,“你以后不要再把我赶出去了,好不好?”
第3章 心软
碗里的炸洋芋被筷子戳了个对穿,池灿慢慢低下头,假装自己也不需要等到回答一样继续吃起了饭。
李景恪看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才说:“是你自己先要走的,”他顺手拎了拎挤到电脑旁边的文具袋,没安好心道,“光这张桌子上你的东西就占了一大半,考试成绩也没看见进步多少,正好,你走了给我腾地方。”
池灿鼓动的腮帮子一顿,眼疾手快把他那只文具袋拿了回来,再看着旁边堆满的零零散散的东西,他犹豫要不要即刻就起来收拾,把手扶回碗边时更慢了。他低声说:“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不急,”李景恪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说道,“先吃饭。”
在李景恪的目光注视下,池灿一声不吭把饭吃了,剩下几块炸洋芋暂时搁在纸碗里。
饭一吃完,还是池灿经受不住了,翻来覆去跟那几块土豆一样受过煎熬。
刚刚李景恪说的话倒是并没有把池灿吓住,只是他忽然觉得李景恪好像比他还要记仇,他以为这一天过去,李景恪至少会对他心软一点点,哪怕回到昨晚之前都好——真正在池灿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早上李景恪动了真格让他滚出去的那副模样。
而李景恪可以拿来跟他打趣开玩笑的那个吻,可能只是个头脑不清醒时的意外,亦或者本身就是忍无可忍之后的戏谑回应。
池灿暗自想了一会儿,把餐盒往垃圾桶一塞,就急不可待地辩解起来:“我什么时候先要走了......是你晚上趁我睡着,跟小桔姐说要把我送走的,我都听见了——”
像被戳到了伤心地,也不愿意显得态度不好、在跟李景恪对峙或吵架似的,池灿撇撇嘴,立即把眼睛垂下去斜看着地板。
李景恪看着他两瓣嘴唇微抿着,嘴角边那一小块颜色更为嫣红的破皮伤口被遮挡了进去,李景恪大致思索了一遍,隐约知晓了池灿在控诉的是哪天的事。
他笑了笑,却好地问道:“早上你去了哪里?”
“……我没走远,”池灿闷闷地回答,有种自揭老底的羞耻感,“一直在门外的墙角下蹲着,万一你有什么事要叫我帮忙,又万一你真的不要我了,不来找我,我还能去哪里呢。”
那之前之所以敢离家出走跑出去,池灿不过是在赌自己渴求和想要的那一份爱,赌李景恪在不在乎他,他并不想离开这个小小的家,也不能失去李景恪这个哥哥。
“难怪刚开始想睡但觉得吵,”李景恪说,“听见窗户外不止有鸟在叫,吭哧吭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