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本是条蛇,性冷,自然凉。」锦回答。
「那为什么同样是妖精,锦哥哥却长得特别好看?」齐玉环问。
这问得锦不知该怎么回答,脸霎时间红了。
<雄黄挡挡挡>
锦又开始时不时来后院跟齐玉环玩耍了。不过自从那天开始,一向温顺的齐玉环有些变了。
她开始要求锦哥哥用法术把风箏飞高一点,让毽子变成别的东西,彷彿沉溺在锦对她的有求必应之中。
那一年,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漂亮。
齐玉环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姑娘,正在院子里一边赏花,一边跟锦聊着梅花能做什么好吃的。
随手,齐玉环摘了一朵梅花摆在自己头上,问锦说:「好不好看?」
「为什么同样都是人,咱们家环儿长得特别好看啊?」锦笑答。
「因为环儿母亲好看,环儿像娘,自然好看。」环儿天真的回答。
锦不禁为这个答案拍手叫好。手指一转,树上些许梅花花瓣绕着齐玉环转了起来,美丽的像是操控百花的花仙子。齐玉环看了觉得无比新鲜,大笑开怀。
「锦哥哥!再来一次!」她央求着锦。
「好好好!再来一次!」锦也依着她。
这样的日子,要是能持续到永远就好了。
夏天,齐大官人邀了几位达官显贵带着自家公子来家中作客。这摆明了是要让女眷们瞧瞧自家嫡女生得有多水灵,以便吸引高官来家中提亲。
想看热闹,锦化身公子锦出现在宾客中。妖法一施,没人纠结这个公子锦是谁家的公子,反正就是一贵客,需厚待。
宴席上锦百般无聊。原来人类的宴会是不能男女混合的,老是跟这些无趣之人聊什么朝政啊马球的,锦哈欠连连。
藉着没人发现,偷溜去了齐玉环的女眷会场,看看她在干什么。
就见齐玉环虽然端庄得体,可是眼透露出些许倦意,似乎也是嫌无聊了。端起茶来要喝,发现茶水跳动得不寻常,抬头一看,见到锦哥哥远远的跟她打暗号呢。
齐玉环偷偷一笑,若无其事的退场。
走到廊上,正巧天热多蛇虫,下人们正在草丛里洒雄黄粉。那下人没料到园中暗藏一人,一把雄黄粉就这么要往锦身上洒。
齐玉环见到大吃一惊,心知雄黄乃蛇的剋星,急忙上前用肉身帮锦遮挡。可是一女孩儿身板那里挡得了一个六尺男儿呢?齐玉环一时情急竟将外衣拉开遮挡。
锦当时只觉得好笑。都已化身为蛟了哪会怕中药,于是说:「你别忙了,这些伤不了我。」
齐家嫡女宴客席上宽衣解带的消息就传出去了。这下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有正派人家来提亲了。
<那个玉鐲子>
不来提亲不打紧,齐玉环那年也才十五岁,还能称是年少不懂事,过几年一样能攀上侯府什么的当夫人。
不过挡雄黄这件事在齐家传开后,家里都怀疑齐玉环受蛇妖迷惑,甚至开始说幼年时的体弱就是蛇妖作祟。
这下子齐玉环被家里人看得紧紧的,再也不能离开房间了。
齐玉环每天以泪洗面,苦苦哀求父亲放自己出去。然而就这么一个女儿的齐大官人,哪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妖孽迷惑呢?他找来的法师道士不下百个,方圆五百里的小妖小怪全都给他杀了个片甲不留。好在锦道行高,这些个虾兵蟹将你再叫来一百个也是奈何不了他。
锦此刻也知道,他对齐玉环的情愫已非兄妹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齐玉环另嫁他人还心怀祝福,而自己又不能给齐玉环人类想要的荣华富贵,只能远走高飞,从此不再往来。
这年,齐玉环十六岁。
生日当天,锦来送了那既是寿礼,也是离别之礼的玉鐲子。
这玉,本是一已有灵性的玉石,有些许法力能够护主,是锦长期带在身边,算是徒弟的东西。製成玉鐲,赠与齐玉环,除了与她的名字相对应之外,也是希望未来自己不能相伴在左右,这玉石徒弟能代替趋吉避凶。
接着,他扯下了自己的一片鳞片。
「我现在是蛟,它还是一片普通的蛟蛇鳞。等到它日我走蛟成龙了,这就是龙身上仅有一片的逆鳞,我把它给你。」锦罕见的在齐玉环面前亲暱的以你我相称。那鳞片贴在了玉鐲之上便消失不见了。
他没说的是,逆鳞就是龙的罩门,化龙之后,今生今世将会不死不灭,唯有毁去这逆鳞,方可屠龙。这鳞片上有深厚法力能保护齐玉环,他也等于是把心脏给了她。她在,他才在。她轻轻一捏,就能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她要是捏碎了这鳞片,世上将再也没有锦。
这天,他用法术偷跑进那被下人层层看守的卧房,就为了给她这个玉鐲子。
就算有些话他不说,她也知道。这是痴情的告白,也是绝情的告别。齐玉环哭得像是个泪人儿,岂能不被父亲发现。
「父亲!求求你了!都是环儿的错!都是环儿的错!环儿什么都听您的,求您放了锦哥哥!」
咚!咚!
齐玉环跪在地上死命的求自己的亲爹放过锦,吩咐那些持着刀枪的下人快快退下。
看着那额头瘀青,双眼哭肿的小脸,锦略带傲气的说:「别求了,区区一个凡人又能耐我何?」
他是不怕刀枪,来几个都不怕。可是他不是来抢人的,是来告别的。
「父亲!环儿什么都依您的!什么都依!只求您放了锦哥哥!」环儿喊的声音都哑了。
齐大官人这时跪下了。
年近七旬的白发老人哀求着锦放过自己的女儿,要钱,他能真金修庙,要命,齐家上下除了齐玉环的命都可以拿去,但求齐玉环能平安幸福。
锦心软了。他又何尝不是这么希望呢?
「锦此次乃是来告别的,齐大官人不必行此大礼。」锦说罢,搀扶齐老爷子起身。
「锦孤身一人,习惯了天地为家的日子,姑娘又何必寄情于这种不解风情之人身上呢?」锦面无表情的说。他本来就是来道别的,没什么可遗憾的。
「锦哥哥为何不再喊我环儿?」齐玉环颤抖的声音里有着锦从来没有听过的悲伤,彷彿心如刀割。
这声音,让锦崩溃了。再难过,再挖心,他自己承受得起。可是齐玉环却不能受任何一点委屈,伤一点点心,这比让他被万箭鑽心还疼,还难忍。
从来没有恋爱过的锦单纯的以为只有自己会难过,却不知道感情是会双伤的。那痛彻心扉的离别,他有,她也会有。这下子他慌了手脚。
「环儿!环儿!好环儿!」锦急忙去抓着齐玉环的手。
「锦哥哥!环儿此生非你不嫁,你若天地为家不齿于娶妻生子,环儿便终生不嫁。」齐玉环哭着说。
「锦给不了你荣华富贵,给不了你功名爵位,给不了你身为女子该有的幸福。人妖终究是殊途啊。」锦哭着说。
也是,一个妖精,道行再高,又能如何带给人类女子幸福的一生呢?不老不死的锦非但无法陪着齐玉环白头终老,在深山修练的锦,甚至连个有瓦遮头的房子都没有,更别提子女围绕膝头的日子了。
齐玉环必须享荣华富贵,受万千宠爱。只要她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陪伴在她身边的是不是自己一点都不重要。
锦挥袖离去,临别时心都碎了。自己断成千万截又如何?环儿好就行。踏出齐家院子时,锦还是吐出一口鲜血。那碎裂的心怕是千年的道行也是难以承受。
齐玉环很快的有侯府的人来提亲。齐大官人当下是爽快的答应了。谁知聘礼收下之后,齐玉环死活不肯嫁。绝食就不说了,光是已死相逼就试了七次,好在次次都被下人发现而救了下来。
说也怪,每次下人都是阴错阳差的发现自己家姑娘正要寻死。不是莫名其妙因走了从来不走的路而发现,就是明明没忘的东西突然不见,又要绕回头找才发现姑娘又自杀了。
齐玉环倒是一点都不怪。锦哥哥口口声声说离去,可日日都在暗处盯着自己,怎么可能死的了呢?
可是每每被救起,齐玉环便更是肝肠寸断。彷彿锦哥哥是赶着让她嫁入侯府似的,让她更是生无可恋。
最先受不了的当然就是齐大官人了。看着亲生女儿寧死不从,再大的官也只能退婚啊。
可是侯府的婚是说退就退的吗?齐家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两才勉强搞定,最后以什么远房长辈过世为由,算是退了婚约。不过侯府也要求了齐玉环三年不能许给别人,五年内不得成婚。
侯爷这关算过了,可是小侯爷生性好强争胜,一日醉酒气不过,竟然就找人把齐玉环给活活勒死了,吊在后院外树上偽装成是自杀。
从此齐家嫡姑娘因悔婚自杀,或是因情自杀的传闻便不脛而走。
这是一个悲哀到不能再悲哀的故事了。齐玉环一生从未作恶,蚂蚁都没踩死过一隻,却横死于家门外,为什么呢?就为了有人嚥不下那一口气,就为了她自己的一意孤行,就为了他当初那不应该的一声「嘖」。
不过这都是千年前的故事了。被奶昔那滴流进了公子锦唇内的眼泪,就这么叫醒了的,沉睡了一千年的回忆。
现下,锦可是都想起来了。
那辈子,你因不愿嫁给无爱之人,连命都不要了。
这辈子,又怎能让你为了所爱之人,下嫁他人呢?
锦就算再窝囊,这次也要护你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