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会弄脏了。”小环哽咽道,泪水模糊了视线,只一味凝视着郑氏失了生气的脸庞,对旁的事情不管不顾。
邱玉的尸体横在一旁,血淋淋的模样十分可怖。
小环瘫坐在地,悲欣交集,眼泪簌簌而下。
直到有人破门而入,小环才慢慢偏过头去,朝来人看去。
庆仁大步上前,确认二人已无生息,而后便叫人过来。
小环呆呆愣愣的情终于有了波动,支撑着自己勉强站起,手中还捏着脏污的巾帕,不要人去碰郑氏:“不要碰我主子。你们要找的东西,不在夫人身上,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找他去。”
庆仁甚少遇见这等场面,闻言瞟了眼邱玉,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相较而言,邱玉的尸身更有查探的必要,又见小环伤心欲绝,心底也生了恻隐之心。
邱玉经手的事桩桩件件都没能逃过主子的法眼,庆仁心里本该觉得松快,但这对夫妻的尸首横在眼前,他却没有轻松的感觉。
人死如灯灭,可这二人自刎而死,虽不再生得起风浪,但便如那门上晃悠的灯笼,依旧刺目得很。
迎雪总将庆仁叫做木头,庆仁也自知自己不是敏锐的个性。
这对形容悲惨的夫妻,如何能与殿下和姑娘相比?
偏偏殿下自己便做了比较。
庆仁干惯了为人收尸的差事,谷宁可没见过,在医馆里成日就是治病救人,还是他头一回看到年轻夫妇干出这种事的,唏嘘不已。
谷宁手里还有别的事,一边跟舒沅讲了邱玉郑氏死得如何凄惨,一边将其他半途回家的学徒的信件交到她手中。
“施岳认识的就有好几个,原以为此生再没有机会,已经做起篾匠木工,姑娘这边消息一递出去,他们都不敢信这是真的,打听了许多次。”
舒沅拆开来信,看了几行,轻叹一声。
青州的药商医馆沆瀣一气,若有学徒不服管教,师父动辄打骂,倘使学徒惹怒师父,被逐出门去,其他大夫也不会收留。
江湖上总有些药典古籍流传,往往字迹不清,缺漏书页也是常事。整理这些典籍全是他们来做,重新整理抄写后交给师父,想再借来翻阅却比登天还难。
哪怕他们在医馆里忙前忙后,拣药诊治,有所感悟时所写札记也被师父扣下。颇有名望的医者认为这乃是天经地义。
“你算是什么东西?若没有老夫收留,你能识得几个字?在这里悟出来的东西,还不是我给你的。做人的道理都没悟明白,还想悬壶济世,你还差得远呢。”
“都说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还没学到什么,翅膀就硬了。”
舒沅见不惯这些仗势欺人的事,当即让谷宁记下那几个尤其可恶的,早晚得找他们麻烦。
谷宁点头如捣蒜,又道:“对每日相见的徒弟都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些人在给人治病时又能是什么好人。”
舒沅饮了口清茶,实在有些头疼:“青州城内少说有一半的大夫是心善的。只是这等看重师徒情谊的医者,两三年未必能收一个学生。慕名而来的学生未经世事,难免被那几家的掌柜哄骗了。”
同在青州经营医馆,即便有人有心帮忙,也很难将那些出走的学生收入自己门下。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那些学生在医馆里待了一两年,本事可能没学到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多少知道一些。若有其他人把这些学生捡了回去,无疑是想与同行撕破脸了。
春桃正在给谷宁斟茶,谷宁说得口干舌燥,仰头便灌了下去。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谷宁品着茶水的香气,皱紧眉头,不知道如何开口宽慰。
无论怎么想,一个相识多年的年轻夫人自刎而死都算得上伤心事。再言,姑娘这等慈悲心肠,应该很为此伤心。
谷宁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说道:“邱夫人身边的婢女很是忠心,有她看顾着,邱夫人她……”
顿了顿,续道:“姑娘节哀。”
舒沅动作微滞,指腹在信纸上摩挲一下。谷宁屏住呼吸,绞尽脑汁地做好安慰她的准备,却听得她开口道:“把他们安葬在一处。其余的,尤其是邱玉做过的那些好事,都不必告诉我了。”
谷宁呆愣一瞬,才应了声是。
“去忙吧,”舒沅色平静,口吻温和,“那几个赶来的学生,你看他们住在何处,多照应一些。”
谷宁又领了差事,便不再多想闲事,离去的背影也透着欢快。
屋中只剩下春桃,舒沅将信件看完收起,春桃便满脸愁绪地问询:“姑娘闭门不出,李公公来过几次,姑娘今日当真不见殿下吗?”
春桃嘴上虽是传达了李瑞福的意思,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看着舒沅,恨不得舒沅说些绝情的话,晾一晾殿下才好。
倘使姑娘没有发现邱玉行踪可疑,提前一步发觉并将人扣下,殿下还要瞒她们姑娘瞒到什么时候?
春桃的心思舒沅一眼就看出来了,舒沅无奈道:“这事也不算什么。”
薛承璟本非纯善,她早知道他嗜杀喜虐,如今只是稍有收敛而已。
舒沅抿了抿唇。他也不仅仅是收敛,还很会隐瞒。
这次她能找到邱玉的错处也是意外,如果她没察觉,只会又被他瞒过去。
舒沅越想越觉得古怪。
他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即便按照律法,邱玉所为也该名正言顺地处以斩刑。就连这个也要瞒她骗她,借由周亭月来揭发此事,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又该如何?
怀疑的念头一冒出来,过往的一些巧合便浮现心头。
离去不久的谷宁又被叫了回来,谷宁满眼疑惑,笑着问道:“姑娘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