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又哄了一回。◎
赵玉堂知晓于南一路摸爬滚打才有了今日,而裴见瑾虽也分外艰难,但到底与于南从前的境况不同。
赵玉堂思忖半刻,温声道:“舒小姐乐善好施,菩萨心肠。再说,你天资出众,她定会惜才。哪怕往后不到进璋书院来,见得少了,也不会全然不顾。”
女子在及笄后自与先前不同。赵玉堂所说,符合常理,他是有意想安裴见瑾的心。
这些读书的资费,自不是赵玉堂考量之事。如今裴见瑾在安国公府境况渐好,堂堂国公府不会连这些银钱都舍不得。赵玉堂暗忖,像裴见瑾这样的人,在乎的只会是心意。
锦上添花终比不得雪中送炭来得深刻。那份情谊,后来再多的人也比不过。
于南随即道:“那是当然。裴公子聪慧至此,也无须太多外物为你增色,只待腾云直上的时机罢了。”
裴见瑾眼睫轻垂,手中握着杯盏,静静不语。
若他是一心奔着科考去的学子,大抵会为此欣喜。可他不是。
且他要的,也不是人人可有,人人皆有的那一丁点关照。
他的眼眸黑沉,如一团化不开的墨。许久,才漾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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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舒沅在货物琳琅满目的小摊前,拿不准是买哪一个。
小贩看他们衣着华贵,笑道:“小姐不如两个都要了?”
舒沅摇摇头,又琢磨了一下,挑了其中一个。
冬日烧着炭盆,在屋中读书是暖和了,但容易困倦。且舒沅又须早起半个时辰往进璋书院赶去,已经有好几次险些睡着。
裴见瑾提出要带她闲逛,舒沅哪有不应的道理。但今日来的这处,显然比她想得更有趣。舒沅没走几步便被吸引了目光,兴致高昂地到摊前去细看。
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做得精巧有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板栗和糖糕香气。
裴见瑾显然对此处不熟,偶尔也要停下来辨认方向,见舒沅略有疑惑,他毫不隐瞒:“上回在大长公主府上遇见一人,是他告诉我的。”
舒沅双眼亮晶晶的,一看便知道她玩得尽兴。裴见瑾偏偏还是要问:“这里可还称你的心意?”
舒沅点头,发簪上的流苏轻轻晃动,仰头看他的样子乖顺得不得了。
裴见瑾勾了勾唇:“看来这个法子很好。当真能哄你开心。”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般直白不遮掩地哄人。舒沅有些晕乎乎的,就像到佛像跟前求了数百次,某天那石像突然会说话似的,让人回不过来。
他往日对她也很好。但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裴见瑾这人,绝不是一时兴起便信口胡言的人。舒沅念起梦境中的阴暗场景,下意识觉得他别有用心。
裴见瑾对人好,是不会挂在嘴边的。特地提出来,很不寻常。舒沅抬眸看向他。
裴见瑾羽睫微垂,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分外真诚。
“我盼着你与我相处的每一日都开心自在。往后若是见得很少,你也能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
舒沅手指在袖中收紧。他这般看着她,又说这种话,她怎么能不心疼呢。
舒沅垂下眼,手里拿着刚买到手的小物件,轻声说:“怎么会见得少。你会忙,但我是很闲的……如果你不觉得烦,我多来找你就是了。”
只是等他回到宫中,恢复身份,每日怕是都忙得没有空闲,想起她的时刻也会变少。想到这,舒沅心头冒出一丝怅惘。
裴见瑾唇角微弯,眉眼间泄出一丝笑意。将她的话记在心底,面上却像是方才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再继续方才谈论之事,反而问她:“为何只买了一个?”
舒沅顺从心意,答道:“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那一个。至于剩下那个,以后再说罢。往后还能再来。”
裴见瑾轻轻看了她手中那物,颔了颔首。他确是能陪她再来的。
街边卖的糖炒栗子香甜诱人,舒沅也买了一包,只是这条街上好吃好玩的东西太多,她即便喜欢吃,也只能吃两颗。彻底冷掉的栗子不如热的香甜,剩下的便交给春桃,让她给大家分了。
舒沅如今精力略有长进,逛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累,和裴见瑾渐渐走到了巷中,去看那些有些稀的摊位。
舒沅最先注意到的便是空气里那股草药味。顺着这股味道看去,便看到了两个怪怪的摊子。摊主坐姿随意,说是在兜售药良方。
卖的药不多,古怪的方子要多些,止痒,养发,助眠之类的,种类多样。
一看就不大可靠。舒沅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被骗的,但那摊主讲故事的功夫实在比说书先生还要强几分。
兜售良方的摊贩说起曾经的客人,简直滔滔不绝,从那老人家如何被小毛病折磨得夜不能寐,因屡次求药被骗与家中儿女多次冲突,而后灰心丧气暗自抹泪,最终被他这药方治得服服帖帖,家中和睦如旧,再也没吵过一句。
讲得有头有尾,像模像样的。仿佛真有那么一个受苦受难的老人家。
舒沅在旁边听得入。摊上卖得最好的还是那止痒和养发的药,舒沅又看了眼便走了。
还有卖小兔小狗的摊子。妇人给这些小东西盖了厚厚的被褥,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摆摊。等谈得差不多了,才小心地拉开一条缝,叫客人从里头捉一只回去。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捉了只小狗回去,给家中儿女逗着玩。是只圆头圆脑的可爱小家伙。
舒沅想起裴见瑾给她的那个木雕,偏头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心想,他还做得挺像的。
裴见瑾问:“你很喜欢?”
舒沅不否认,只说:“我不养这些小东西。”
那卖狗的妇人在摊前揣手等着,盼着客人赶紧上门。
舒沅收回目光,叹道:“我总养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