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製成的门,可以防弹、防恐怖攻击,也可以防狼人的爪子。」希斯敲了敲门,门上传来厚重的声响,可以感觉得出来这道门的质地十分厚实。不,不只是这道门,应该这整座墙面都是如此。
我在希斯的帮助下打开了房门,我的心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眼前这个房间是个四方形的空间,四面墙的材质跟刚进门的墙面相同,因此可以预期所有的墙面都十分的坚固。墙面都没有对外窗,只有天花板上几个通风口作为气流流通的路径。
这个房间比外面的那个空间还要阴暗空旷,里头只摆了一张双人床,伊凡已经恢復了人形,现在正躺在床上熟睡中。他身上盖了件薄被,四肢从薄被伸出,呈大字型展开,分别被手銬銬在床的四个角落,想必是要侷限狼兄的行动范围。
我不由得因伊凡所处的待遇倒抽了口气,即使我对伊凡已不再有好感,但我仍是为他所遭受的痛苦而难过。
「他……每天晚上都要这样睡觉吗?」我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只好紧咬下唇,以防自己哭出来。即使我是真的很替伊凡难过,但我仍是不想在希斯面前表现出我对他的心软。
「是啊,只要是月圆,他都是这么睡觉的。」希斯叹了口气,站定在我身边,跟着我一起看着躺在床上的伊凡。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无法想像以这种姿势睡了五百年的人。
睡眠本是人生中最放松、最得以舒缓情绪的时机,但这套说法显然在伊凡的状况下无法成立。此刻的伊凡不但无法自由活动,连最简单的翻身举动都无法达成。我曾经听说过,人在睡觉的时候,大约二十分鐘会换一次姿势,若不换姿势就会感到不舒服。这么说来,是不是伊凡整晚都无法安睡了?他可能会一直存在不舒服—醒来—入睡—不舒服的循环当中。也难怪他需要安眠药来帮助自己入眠了,因为对他而言,月圆的夜晚就代表着一整夜的折磨。
唉——我想我可稍微理解他想得到我的帮助的终极渴望了。
此时,希斯把他的摇控器递给了我。他这次学聪明了,故意忽略我以手背抺了抺脸颊的举动,专注地指了摇控器上的一颗按钮道:「这个按钮是伊凡手銬的钥匙,由你来决定何时帮他解锁。」他待我接过摇控器后,便走回门边。「你好像想跟他单独谈谈。我跟菲儿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就大叫,我们会立刻进来救你的。」他对我眨了眨眼,接着便退出门口,独留我与伊凡在这个冰冷的房间中。
我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伊凡,此时的他仍在沉睡中,但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他在烦恼什么事?是在担心我会离开吗?还是在烦恼该如何解除诅咒?他每天睡觉都睡得这么不安稳吗?
我不忍再看着他,只好把目光移向别处,但我立刻被墙上的爪痕所吸引。
墙上到处都有爪痕,从墙壁四周到天花板,甚至连地上与床边都有,痕跡凌乱且深刻。我缓缓地走到墙边,手抚上了墙上的刻痕。这一道道的刻痕就像一个个经年累月的印记,记载着一次又一次的诅咒降临,变身为狼人的伊凡如何想逃脱这个牢笼,如何一爪一爪地标记着自己的无助。他是否曾经幻想过好好地、安心地看一次月圆?他是否曾忌妒过在这面墙外能够让月光轻抚的人们?他是否……想过要放弃这一切,一死了之?
「如果只有你一人中诅咒的话,我就不会留下来了……」我盯着墙上的爪痕,喃喃地说着。
是啊!昨晚的我是因为同情岛上其他居民的遭遇而选择留下来的,如果诅咒只降临在伊凡身上,而在我还未亲眼目睹伊凡的模样之前,我是很有可能在昨晚不顾一切就逃之夭夭的。
所以,我很庆幸我选择留下来,要不然,我也无法见到伊凡真正无助的一面。
「能够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好了。」突然,伊凡虚弱的声音自我背后传来。
我猛然地转过去,发现伊凡已经醒了,正以充满血丝的双眼看着我。虽然他的情还有些虚弱,但他不忘送我一个招牌微笑。
希斯究竟是给伊凡吃了多少安眠药?让他完全丧失了平时沉稳的模样,此刻的他只剩下落寞……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你醒了。」我的心里十分激动,这是自昨日我被他攻击后,我们第一次的独处。我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跟他说话?虽然我几乎已经完全原谅了他耍我的举动,但他对我的伤害终究是已经造成了,以致于我现在连开口都觉得彆扭了。我已经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对他露出笑容,更别说对他表现出友善的模样。所以我低下了头,沉默地看着地上,以研究地上的刻痕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小妍,对不起。」不知道过了多久,伊凡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他的语气是如此无奈又充满着歉疚,要不是我是他受骗的对象的话,我可能都会替他感到不捨。
但他的话又让我想哭了。他没有试图向我解释昨天都是误会,反而是向我道了歉,就表示他坦承了他骗我的事实——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我选择说谎,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理解他耍我的动机,以防他下次再用同一招来欺骗我。我双手紧握,抬起头,眼坚定地看着他:「但是并不代表我不会帮助你们。」我告诉他我的决定。这是我做的最后的让步。
「你是说……」伊凡的双眼因我的话而睁大。他激动地坐了起来,但他可能忘了自己被銬住,所以他的动作马上被牵制住,双手的手銬在他的手腕留下两道痕跡。他手臂上的肌肉鼓了起来,完美的线条吸引住我的目光。「你愿意帮助我们?」
我立刻收回为他着迷的目光,并悄悄地后退了一步,我想跟他保持距离。「我来这里是要来告诉你,我答应留下来帮你们解除诅咒。一但诅咒解除了,或者你又找到下一位『预言者』,那我就要离开,而且永远不见你。」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哽咽地说出来。我努力地表现出坚强的一面,我不要在他的面前变得软弱,我不要他的同情。
听了我的条件,伊凡陷入一阵沉默。我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我提出的条件对他有利极了,我会帮他除咒,事成后也不会缠着他,他应该开心才是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伊凡终于点头。「但我们之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又别过眼去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闪避他的眼,做错事的人是他,我根本就不必畏畏缩缩的。但我做不到,因为我一看到他,就会感到心痛。
「我很抱歉,小妍。」
「省省你的口水吧。」在你说出了「为了百慕达岛什么都肯做」的话后,我才不会相信你。
「小妍……」伊凡似乎还想再停留在这个话题上,但这是我目前最不想做的事,所以我再度打断他:「我要怎么配合解除诅咒?」
但伊凡仍不死心。「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我深吸了口气,加强我的语气道:「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你不想我帮忙的话,我现在立刻就走。」
我转过身作势离开,此举果然有用,伊凡立刻大喊一声「别走」,他的手銬再度传来被拉紧的金属摩擦声,但他显然不在意自己手腕加深的刻痕,快速地对我说道:「我立刻召集大家开会,等一下我们就决定下一步。」
我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好,那我等你。」我再度提步,吃力地拉开房门。
「等等,小妍!」
我停了下来,没有转过身,以原本的姿势定在原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希斯有交给你手銬的钥匙吗?」
我现在才想到我还没帮他解锁。我急忙从口袋掏出摇控器,对着伊凡的方向按下去,马上听到一连串的解锁声,伊凡四肢的手銬应声而解。
伊凡立刻坐起身来,他的薄被滑到腰际,我又被眼前养眼的景象给迷住了。
我从没看过伊凡裸体的模样,他的上身精壮结实,二头肌、胸肌、腹肌一应俱全,我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他的人鱼线往下移,好像被薄被盖住的身材有什么秘密……
「呃……小妍,我是不介意你看我,但你真的要继续往下看吗?」伊凡停住要下床的举动,左手放在他的腰际,以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
「谁……谁要看你啊!」可恶!竟然被伊凡当场抓到我在偷看他。我生气地转过头去,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大力地掰开房门,气衝衝地离开。
他真的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我才只是对他表现出些微的仰慕之情,他就开始以自身的优势取笑我,他以为我没看过帅哥吗?真是个臭屁的傢伙!
只是「些微」的仰慕之情而已吗?小天使与小魔鬼难得意见一致,一起出声。我立刻把心中的那股怨气凝聚成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瞬间把祂们炸得不见踪影。
我回到门口时,希斯已不见人影了,只剩下菲儿一个人在站岗。她一见到我,马上露出微笑凑了上来,不过我在她要开口之前先抢白道:「希斯呢?」
那个浑蛋,刚刚才说如果我尖叫的话,他就会跑进来的,没想到现在竟然不见人影,他真的很不可靠。
菲儿的笑脸因我的问句而僵住(没错,我就是要气你!),但她马上又恢復了笑脸,只是这次的微笑看起来有些勉强。「现在气温太高了,所以他先回房了。」
气温太高了?我朝外看了一下,发现外头已经是艳阳高照,并且到了有些刺眼的地步了。我想起在十点多的时候气温是高达四十几度的,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啊?
「朵拉……」菲儿的声音又悠悠地传来,想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偷偷地翻了个白眼。我刚刚才摆平伊凡的道歉,现在可不想再应付菲儿,所以我当作没听到,逕自往大宅的方向走去。「如果伊凡要找我,告诉他我在大宅里。」
我在菲儿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脚底抺油地往大宅跑,速度快到都可以打破我的个人记录了。直到确定菲儿没有追上来后,我才放慢我的脚步。
我踏进大宅,发现又没有人。曼蒂夫人不在,大卫也不在,而据菲儿的说法,希斯待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所以大厅空无一人。
这样也好,我需要一些时间静一静,也需要时间让我因看到伊凡上半身而红透的脸颊恢復正常。
我走进餐厅,看到摆在角落的双门豪华冰箱。曼蒂夫人不在,所以我只好自助。我打开冰箱,搜寻着里头的饮料,冰饮料有助于帮我的脸颊降温。
运气不错,我看到门上摆了一整排的鲜红色饮料,看起来应该是蕃茄汁。
我抓起一瓶,瓶身旳标志写着「,rh+」。嗯……这品牌我没看过,不过还真怪,用血型来命名,也算是有创意啦!
在我旋转瓶盖时,伊凡具有磁性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喝那瓶了。」
我又被他吓到了,手上的饮料差点掉在地上。我勉强稳住身体往后看,发现伊凡已穿上米色合身t恤与丹寧牛仔裤。他一隻手抵住冰箱门,另一隻手越过我往冰箱抓出另外两瓶可乐,而我则被围在他与冰箱之间。
我立刻板起脸,不满他对我做出如此亲暱的举动。我以充满叛逆的语气道:「要你管。」我继续旋转着瓶盖。
这次伊凡索性把我手上的饮料给拿走。他把蕃茄汁归回原位,并递给我一瓶可乐。在我要反驳的时候,他以轻松的语气说道:「这些是血,是曼蒂夫人的饮料,你应该不喜欢喝血吧?」
「血!」我惊恐地看着那些红色饮料,立刻收回要喝它们的想法。它们竟然是血!曼蒂夫人怎么会喝血啊?难道她是吸血鬼?
伊凡把冰箱门关上,并示意我跟着他走。
我们一边拿着可乐,一边走向二楼。「曼蒂夫人喜欢喝血。」伊凡仰头灌了一口可乐后,向我解释道。
我想起昨日贝莎告诉过我,曼蒂夫人的隐疾是缺血,但用喝的应该没用吧?她需要的应该是输血而不是喝血啊?
「我不知道喝血可以改善她的贫血症状。」我也喝起手上的可乐。算了,反正这座岛上的每件事都诡异到了极点,就算伊凡告诉我岛上有人可以飞到月球,我也不会太惊讶。
「是没有帮助。」伊凡点了点头,耐心地向我讲解。「不过因为有次曼蒂夫人在输血时,不小心嚐到了血的味道,她就爱上了这种味道。所以从此以后,血液就成为她的饮料了。」他又顿了一下:「她说型rh+的血液是最好喝的。」
我因他的话而呛了一下。所以我刚刚拿了她的最爱,难怪伊凡要把它放回去了。
「但是你们哪来这么多血啊?」
「从其他地方空运过来的。」伊凡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我之前说过,我握有其他政府的把柄,所以向他们募集一些血液算是一件容易的事。」
「募集」?我看是「勒索」吧!不过我也很好他所说的「把柄」是什么,能让各国政府对他服服贴贴的,我更好他是怎么得到那些把柄的。不过这种危险的话题还是不要开啟得好,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福,知道得越多,处境就越危险,毕竟谁也不想被抓到把柄,更不想被持有把柄的人所威胁。
不过这么说来……伊凡的处境也很危险嘍?要成功地周旋于各国政府之间,不外乎就是要形成互利共生的关係。伊凡给予各国政府的利益是提供佣兵人手,以进行政府不宜声张的骯脏事,我想伊凡手上的把柄应该也就是这样来的。而各国政府则是提供伊凡所需的一切,金钱、粮食、情报……这种关係就像走纲索般地危险。每踏出一步,都要仔细衡量当下的情势会不会失去平衡,会不会破坏了之前所维持的共生关係,会不会反而对百慕达岛有害,这都是需要非常人的分析能力与过人的胆识才能担此重任。
这么说来,我想起了贝莎曾经说过伊凡对百慕达岛所付出的一切——他所做过的事,他为百慕达岛所做的犠牲,或许是真的超乎我所能想像的地步。
但他也得到了好处了不是吗?光从各处所勒索来的资源一定就十分可观。
等等,难道「特斯」也是伊凡所得到的好处之一吗?
「伊凡,特斯该不会是你的吧?」我突然停住脚步,惊讶地看着他。
伊凡跟着我停下脚步,饶富兴味地看着我。「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会是在跟我装傻吧?「因为面试当天,你完全就是一副『我说的就算』的态度。更何况,如果特斯不是你的,你怎么敢正大光明地在特斯绑架我?」一想到这点我就扼腕,没想到我会在一个跨国企业的办公室被绑架,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丢脸的事了。
「不,特斯不是我的。」伊凡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应该说,特斯并不是我的财產,我只是在知道下一个预言者有可能会出现在特斯时,就请相关单位帮我在里头安插一个位置,让我能够找出你。」
「相关单位」?我有些好这个单位究竟到多高的位阶,但不管如何,伊凡八成又是施展勒索招数了。
我带着怀疑的态度看着他。「所以特斯真的不是你的?」不是他的公司可以任他乱搞,所以他的权力还比公司拥有者还要大。
伊凡低笑。「真的不是。我只是需要特斯帮我找人,找到人后我就离开了。更何况,我要这间公司做什么?」
……说的也是。
好吧,我被他说服了。在他找到我后,我们就回百慕达了,他根本就没有间功夫去管理一家跨国企业。
伊凡此时指向我的身后,我才发现我们站定在一间房门口。这间房间虽然也在二楼,但跟我的房间之间隔了二个小房间。这扇房门看起来也挺气派的,会是希斯的房间吗?
伊凡敲了敲房门,向房内大喊道:「希斯,你在里面吗?」
嗯,果然是他的房间,没想到我们住得满近的。
里头传来希斯慵懒的声音:「进来吧。」
伊凡替我打开了门,让我先进去。我才往里头一跨,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我睁大双眼,倒抽一口气,接着尖叫一声,往后倒在伊凡的怀里。他眼明手快地抱住我,并把我的头往他的胸口靠,不让我再有机会往房间里看。
「希斯,你在搞什么!」伊凡在看到房内的景象后,立刻往房内咆哮。这也让我见识到了伊凡发怒的一面,没想到他发怒的语气会这么的惊人。
「我……我在洗澡啊……」希斯的口气充满着委屈。「我怎么知道你带朵拉来找我。」
我紧抓着伊凡的上衣,回想起刚刚进门看到的景象。希斯一丝不掛地站在房里的开放式浴缸内。我不太确定自己是被他的裸体所吓到,还是被浴缸里满是冰块的景象所吓到。
我在一天之内看到普林斯兄弟的裸体,这算是好运还是坏运?
「你给我穿上衣服,然后下楼来找我们。」
虽然伊凡把我的脸给遮住了,但我感觉到他的手稍加使劲,把我往房外带。接着我听到一声响亮的摔门声后,伊凡才让我离开他健壮的胸膛。
我还来不及对这一切有任何的反应,便看到他一脸大便脸。我非常了解这种情况下不要再火上加油了,所以适趣的不说话,让他牵起我的手一起下楼。
不过,我想,我非常非常需要去收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