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 手指用力按在眉骨上, 望着眼前的火苗, 发现自己在这个熟悉的空间里, 既容易专注,也容易走。
甘灯看向一旁桌子上新添不过几个月的投影仪。
而且room入侵了修道院下方的深渊之后, 修道院地下变成了坚实的土地与石层, 仿佛从来没存在任何空间, 反倒是方体的收容部又多了一片广袤的空间,这其中更有近两百个收容物。
这还是玛姆已经将大量公圣会在新国搜罗的收容物都送往格罗尼雅的结果。
这些年, 方体的线报也一直密切关注格罗尼雅,各国将收容物输送向格罗尼雅的传闻一直都没少过,这么算来——说不定格罗尼雅的收容量远超过方体。
而room在之前提示说可能存在于公圣会手里的部分收容物,并没有被找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格罗尼雅手中。
甘灯是不太愿意招惹格罗尼雅的,方体在境内才刚刚站稳脚步,就去挑衅这个世界上最秘的圣城,最大的“组织”的核心机构——而且还不一定会有什么好处。
但方体渗透了很多国家和组织,也不能对格罗尼雅放任不管,是时候也派人进入格罗尼雅了。
甘灯猛地回过来。
……怎么又多想了,他最近实在是太害怕发呆,总想让脑子里塞满东西。
甘灯将轮椅向前走了走,他还记得自己是要来做什么的。他手指拿起壁炉旁的火钳,伸向壁炉中,夹起一块燃烧的炭火。
他没法再生活在这里了。甚至连轮椅之下的地毯都会让他眼前时不时浮起画面——宫理都曾穿着运动裤和彩色袜子靠着沙发吃膨化食品。
也好,虽然他有着远隔他人的住所,但在一度热闹之后,这一切空洞的回廊,能看雪的窗户,对他而言就有些无法忍受了。
正在甘灯就要将炭火扔到地毯上的时候,光脑忽然亮了起来,他目光看过去,先是他方体内工作用光脑上,显示了各方汇总的消息,全都是在说一件事:
空间站发生了爆炸,目前爆炸范围正在逐渐扩大,而且方体还监视到,在爆炸中出现了离的怪物,非常像是在宫理死后收容的……献天使。
请他过目的消息一条条发来,甘灯眯起眼睛,却忽然感觉另一边,他自己用的光脑震动了起来。
他自用的光脑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号码,甘灯看过去,却显示的是陌生来源的消息,消息内容是一张图片。他目光一扫,光脑便自动识别,打开了那条消息。
一张放大了的比着耶的洋洋得意的笑脸,就在他面前,身后则是依稀可以看见爆炸的空间站。
“咚。”
炭火落在了地毯上。
甘灯只感觉自己太阳穴发麻。他凝视着那张照片。
她眼里没有任何痛楚或难过的痕迹,甚至满是新,单单是一张照片,就能想象到她接下来如何挤眉弄眼。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狂喜了,就像是心脏在失去知觉的胸膛里狂跳了。
不。他并不是觉得非常离。
宫理特意讨要的收容器具彻底失踪了。她在与他见面时非常柔软的手指,后脑处几乎看不见痕迹的愈合切口,当时出去玩时异常的好胃口。
甘灯能拼凑出一些可能性。
很可能她没有死。
但他不敢去相信这种可能性。将事情推向这一切的人,是最没有资格幻想“宫理一定不会死”的人。他也说服不了自己。
甘灯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浓重的焦糊味,他低头看下去,脱手掉落的炭火在地毯上灼烧出一大片边缘有暗火的焦黑来。
他环顾四周,陡然恐慌起来,连忙将火钳夹住炭火扔回壁炉里,拽下自己身上的外套,侧过身子去用力拍打地上的焦黑暗火。
一股烟冒出来,所幸地毯不太易燃,他有些艰难的拍打灭了扩散的火,正要直起侧着弯下去的腰,忽然感觉失去了平衡——本来就失去了右腿,又是往左侧弯腰下去,甘灯的轮椅整个侧翻过去,倒在了地毯上,他也有些狼狈地跌落下去,头晕目眩。
甘灯伸手努力撑起身子,却也意识到,他摒退了其他人之后,单靠自己是不可能再起身回到轮椅上了。
甚至连收到照片的光脑都跌落得很远了,他伸手都够不到。
甘灯看着那一团地毯上焦黑的痕迹,看着火堆与寂静的房间,忽然放软了手臂,重重倒在了地毯上,就这么躺在了地毯上,望着天花板。
现在,甘灯大概能倒推出来,她是如何在空间站复活的。
她将照片发过来,没有多加一行字,没有一点招呼。这是她在报平安,或许是群发给了所有人;或许她觉得对他,这一张照片也够。
她没有觉得受蒙骗,也觉得漫不经心;她不在乎他是否真的利用与算计,也似乎并不能对“死”后他的恐惧与痛苦感同身受。
一体两面,相辅相成。
甘灯希望她充满愤怒地回到方体来,抓着他的衣领嘲讽他事事如意,手握大权,甚至于要亲手把他拥有的一切都剥走,把他扔进收容间里也好;他也希望她哼着歌回来收拾东西,看着他爬都不爬起来的可怜模样,或是嗤笑,或是怜悯。
然后呢?
甘灯意识到自己要不然会再次上演同样的“野心计划”,要不然就会用令她窒息的感情压垮她。
他就是沼泽。他没办法让他们保持在幸福舒适的关系里。
现在宫理丝毫没陷进沼泽,反而是最好的。
他忽然心里涌出强烈的想法,撑着胳膊朝光脑的方向挪动了几分。
她不要回来。
献天使让空间站彻底被摧毁,后续必然遭到无数诘问与调查;方体内部还有重大的调整,他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他自己这副残疾的模样,他现在还没有办法熄灭的情感——最好的办法,就是她真正自由。
不要回来。不要见我。不要再让我……察觉到一丝可以接近的可能性。
甘灯额头上沁出一点汗,他左腿发麻得厉害,手指尖终于够到了光脑,他倒在地毯上,快速且颤抖地输入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