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捧着油桶过来,和陆为一起用软管给车灌满了油。陆为又去拿了两大桶汽油塞在车后排,将后座的座位占满。
紧接着塞进来的,就是水和糌粑。这是这一趟出行的全部食物保障,除此之外一概没有。
水,其实也不是干净的水,而是上一次下雨之后,队员们拿桶接的雨水。
陆为收拾东西的动作很麻利,没一会儿功夫,后座里就塞满了出行要用的各种装备。帐篷睡袋本就是两人份的,他也不用着心给林瑾多拿一份。
全都收拾好后,陆为拍拍手,关上了车门。
“队长。”多吉叫住了陆为。
他一转过头,瞧见队员们都在了自己的车边。
巡山队每一次出去巡山前,都会有这么个环节。大家伙也都知道,队长的搭档尕斤去了西宁,这几次出去巡山,都是队长一个人去的。这一回虽然说是带着外人进可可西里去找人,但队长只要进可可西里,其实也就是去完成一次巡山。
路上碰到了盗猎者,队长是无论如何都会去死追的。盗猎者穷凶极恶,光是这两年,队里就陆陆续续折进去了六个兄弟了。
巡山前活生生的人,不一定还能活生生地回来。
陆为与兄弟们一个个抱过去,额头与他们相抵。这是藏族人的触额礼,祝福彼此平安吉祥。
队员们只有这一句话——活着回来。
最后,陆为和多吉触额。良久过后,陆为拍了拍多吉的肩。
“好好看着站子,有事就多跟尼玛说。”
“嗯…队长,你放心。站子是我们千辛万苦筹钱建起来的,我一定把它看好了。”
林瑾在车内,透过被泥点子脏污了的玻璃看见眼前的一幕。陆为的身材在队员之中也是最高的,一个个摸着队员们的后脑,像是即将出行的父亲,在和自己的孩子一一告别。
她看着窗外出,没察觉到自己定的那个人,已经拉开了车门,迈进了驾驶座。
陆为的车上的血腥味跟多吉车上相比,有过之无不及。他早就习惯了,甚至都闻不见什么异样。但林瑾闻着却总有些反胃。
她尽量让自己克服腹中的难受,挤出一抹温柔的笑:”陆队长,感谢你。“
陆为瞥了她一眼,瞧见她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她那只大包挤在小腿之间,把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压缩得愈加拥挤。
他长臂越过变速杆到她身前,身上的温度染热了林瑾身边的空气。她的眼睛盯着他那张棱角分明又黝黑的脸越来越近,拿起了她的包后又越来越远。
她的包被放到了后座的铁皮桶之间。
“那一万五千块钱是定金,等找到了我哥哥,我会再给你一笔钱。”
陆为没有理会她,只是发动了汽车。
引擎嗡响,车身抖动起来。他一脚油门下去,车渐渐开出了保护站。
巡山队的队员们都在站前,目送着车越开越远,多吉挥舞着手臂向陆为送别。陆为的眼睛屡屡看向后视镜,坚决的目光里,也潜伏着暗暗的不舍。
直到保护站在后视镜里已经成为了小点,那些人们也都邈不可察。
开出了保护站,就上了往南去的公路。太阳湖在保护站的西北部,但要进可可西里,不能直接从保护站就往西北而去,不然路况会差到根本无法行驶。陆为经验十足,知道该先把车往南开一段,到了楚玛尔河,再沿着河面往西进去。
车上只有他和尕斤两个人的时候,陆为不会在乎车轮下的路颠不颠。现在副驾驶座坐了个娇娇,尽管陆为不会承认,但他有意识地把车开得更平稳些。
公路两边的风景以飞快的速度向后滑过,遥远处的唐古拉山北坡清晰可见。林瑾看着远方出,脑中又浮现出哥哥的身影。
在这条纵穿可可西里的公路上,哥哥也曾经这样凝望过唐古拉山吗?
“林瑾。”
陆为忽然开口叫她,唤回了她游的心。
她乖巧地一歪头,鼻音可爱:“嗯?”
“你今年多大?”
“十九。”
陆为就知道她不会超过二十岁。
这么好的年纪,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子,还是大学生,应该在她的大城市里喝着汽水谈恋爱。出现在这里,既不合时宜,又有着几分“逼上梁山”的决绝。
一天的相处,陆为也看出来了。她的乖巧可爱多半都是演出来的,其实她那张表皮之下,都是硬得很的东西。是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楚。
在正式踏上这条归途遥远的路之前,陆为最后一次提醒她:“现在是藏羚羊产羔期,我们一路过去,会遇到成群的母藏羚羊。有成群藏羚羊的地方,往往意味着有盗猎者出没。一旦我们和他们遭遇,他们不会因为你是十九岁的女孩子而放过你。他们是一群亡命之徒,什么武器都有。刀子,枪支,甚至火炮。我没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林瑾抿着唇点头:“嗯,我知道的。”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提醒你。如果要后悔,现在还……”
林瑾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出声打断了他:“陆队长,我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