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妈妈对不起你。”
“没有这回事,你也不要这样想,这都是我自己决定的。”
电话对面顿了顿:“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事情回国,你本来会有更好的发展。”
“只是把重心转回国内而已,我的那些工作还是按原来的安排进行,你不用担心,现在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
自从她告知了妈妈自己打算回国的决定,贺成华每次都会用一种仿佛是自己拖累了她一般的语气说话。那份内疚感如此明显又沉重,甚至产生一种会被压垮的不是她而是季灿灿的错觉。
而季灿灿当时从舅舅那里得知她的病情时,大致的治疗方案其实就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由于当地医疗条件的限制,主治医生建议的是转去S市的大医院进行心脏搭桥手术。转院手续会在她回国前不久完成,接着便是尽可能地把身体调养到一个适合的状态,然后在年底的时候正式接受手术。
“这段时间我收拾得也差不多了,打算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她一边检查着电脑里列好的待办事项清单,一边跟电话里的贺成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只是等了好一阵,对面却没有任何回复。
“妈妈?”
“灿灿,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贺成华像是思考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开口似的,语气里都有些难以掩饰的动摇。
“你的……爸爸跟我联系过,说现在清泽在S市的大学教书,所以你回来的时候,可以先去那里住一段时间。”
“如果还是不方便,等稳定下来了再搬出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季灿灿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
她的爸爸,还有哥哥。
已经很久没有从母亲的口中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了。
毕竟在结束音院附小考试的那个夜晚,是母亲在她们落脚的酒店里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她们不会再回去了。
她当时自然是难以接受的。只是不论如何追问贺成华,她也只是说:爸爸妈妈之间产生了一些矛盾,决定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
虽然她当时也哭闹了好一阵,但心底却从未怀疑过,还是觉得过不了多久,家里就会恢复成原来那个样子的。
只是等到她再长大一点了,贺成华却仍然没有想要带她回去的意思。她因而也逐渐产生了疑问,为什么平日里几乎相敬如宾的父母,那时候会突然产生什么必须决裂到这个地步的矛盾?甚至严重到连让自己回去见他们一面都不行?
然而这时候再去追问她,贺成华却已经不愿意再跟她解释什么了。只是在强行把她送去德国之前,像是想要彻底斩断她的念想一般,用平静却再残酷不过的口吻告诉她:爸爸妈妈还是觉得以后没有办法继续共同生活下去,已经协议离婚了。
从那时候起,爸爸和哥哥就几乎成了她们母女之间的一个禁词。
可是就算跟爸爸是这样……哥哥又有什么错呢?
她不能理解。
当时一个人远走异国他乡的孤独感已经快要压垮了她。语言不通,没有认识的人,寄宿家庭也只会整天嫌弃她的琴声吵到了家里小儿子睡觉。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就像浩瀚汪洋中的一片孤岛,渴求着任何一个流落到岛上的遇险者。
也正是这个时候,她从未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怀念记忆中那个安定而沉稳的声音,想念那双温柔地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于是她悄悄地,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一般,做出了一个无比隐秘的决定。
她偷偷跑回国了。
瞒着所有人,就这样不顾后果地回去了。去找到那个妈妈醉酒的时候随口提过一句的,哥哥所就读的T大。
她就站在他们教学楼的下面,只等时钟指向十二点十五分,心里满满的都是将要溢出来的期待与欢喜,屏息间只听得见胸腔里饱含渴望的鼓动。
这一幕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反复上演过千百遍了,仿佛下一个瞬间她的哥哥就会出现在她面前,然后笑着迎上来抱住她说:“灿灿,哥哥也好想你。”
然而他并没有。
季清泽看见她的时候,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无动于衷。
直到她凑上前去,他才用那个她从未听过的,无比冷淡而疏离的声音问她:“灿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哥哥你不想见到我吗?”
他的眼眸微微下垂着,看不清是什么情。
“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季清泽说完,没有再看她,转身就要离开。不论季灿灿在身后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回头。
于是一路上积攒的期待与想念,全都在这个瞬间化成了满腔的委屈与愤怒。
她追不上季清泽的脚步,于是跑着跑着故意摔了一跤。然后等待他后悔,等待他折返回来用盈满心疼与愧疚的眼看着自己,把自己揽进怀里。
然而他也并没有。
“……”
“我讨厌哥哥!什么哥哥啊……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看你了!”
季灿灿已经记不清当时的自己就那样蹲在地上哭了多久了,可就算抬头,湿润的视界里也只留下季清泽远去的背影。而直到她被一个不知道什么人带去了医务室,又带回了贺成华的家里,她都始终没有等到季清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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