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延璟笑着同他说明一番，江柳这才明白，当他们在一起后隔天蒋延璟便私下和蒋父蒋母说了这事。

幸好蒋父蒋母皆算是高知识分子，在多元文化方面的接受度比较高，加上蒋延璟成年后始终没和哪个女孩子发生曖昧，因此两人早已有这方面的猜想，对蒋延璟坦白的这件事也没多惊讶，甚至表现的很豁达。

何况江柳也是他们知根底的人，俩孩子在一起比起蒋延璟和外头的男人在一起要让人放心多了。

蒋延璟说着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温柔。

江柳看着蒋延璟语气理所当然地这么说道，不由自主涌起一股酸涩感，他深吸气压下那躁动的情绪，垂下头不让蒋延璟看见他的表情。

蒋延璟却误以为他怎么了，这阵子蒋延璟对江柳的情绪更加关切，愈是在乎江柳他就愈是担忧江柳变回从前的模样。

无，空洞，就像灵魂被桎梏关押于黑暗间，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在也难以进入他的世界之中。

蒋延璟只要回想起初见时江柳的麻木情，内心就一阵后怕。

幸好。幸好他发现了那件事，并把江柳带离那个家。

伸手捧起他的脸，蒋延璟眸中浮起忧色：「怎么了？」话落，蒋延璟便看到江柳隐隐泛红的双眼，那双染着水色的湿漉漉黑眸看起来格外可怜，能轻易引发人的惻隐之心。

蒋延璟愣了愣，还没说出什么便见江柳不好意思地再次低下头，小声地道：「你别、别管我......」

蒋延璟逐渐明白过来，心想我哪能不管啊。他伸出双臂将容易害羞的少年搂入怀中，低低笑了几声，在他泛红的耳边道：「是不是太感动了？嗯？」

沙发上两人姿势亲暱，男人上扬的尾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性感，江柳面颊发烫地缩在他怀中，哼哼唧唧半晌说不出话来。

蒋延璟也没打算将人逗得太过，他又好声好气地哄了一会儿，那脸皮薄的少年才终于肯露出脸来，却是一脸欲言又止：「你......」

蒋延璟耐心地道：「怎么了？」

江柳垂眸，手揪住了蒋延璟的衣襬，那是江柳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动作，这样子似乎能让他更有安全感些，「你不用这样......我没那么脆弱的。」他也是个男人，没有必要像护着白瓷人偶那般小心翼翼。

蒋延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面色顿了一顿，随即眉眼弯了起来，他贴近江柳放柔了嗓音道：「你是我媳妇，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江柳听他说出这般像情话的曖昧语句，愣了愣后面色发红，内心却止不住地颤抖，因为喜悦。

在末世前，江柳从未想过自己能遇上这样的人，包容他、纵着他，将全无保留的爱意呈现在他面前，只消望着对方，一颗心便被甜蜜的情绪塞得满满当当，心中眼中都只剩下这一个人，所有思绪也被这个人的行止所牵引着。

这样的日子太幸福了，美好得令人害怕，有时他会想，会不会自己睡了一觉后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狰狞可怖的末世，而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罢了，穿越这回事根本不存在。

每当他这么想时，蒋延璟总是会出现在他身边，用温柔的语气安抚住他惶惶不安的心。

如果......将他隐藏许久的秘密说出来，他能接受么？

他会不会也能接受这般怪异的自己？

思绪纷飞，江柳抿了抿唇，低声道：「延璟......」他垂眸，眼底浮出一丝惧怕，却又隐隐藏着坚定。

蒋延璟心重重一跳，少年柔软的嗓音像猫爪似轻轻挠过心尖，带来微风拂过般的痒意，所有血液彷彿在此刻加速流动，浑身僵硬住，脑中也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响在耳边隐约传来。

这是江柳第一次单独唤他的名字不加姓氏。

蒋延璟驀然觉得自己这辈子真他妈值了。

江柳因为心中的紧张并没有发现蒋延璟的异常，他舔了舔乾涩的唇，狠下心道：「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蒋延璟骤然回过来，他直直盯着怀中面露紧张的少年，心脏怦怦跳得快速。

这是要告白的前奏？

蒋延璟按捺下胸膛间浮起的兴奋感，尽量让自己色看起来平静些，免得吓着了江柳。「什么事？」

听着对方温柔如昔的嗓音，江柳感到更加紧张，心跳快得令人恐惧，曾经在脑中模拟过数次的措辞在此刻陡然消失，脑中驀地什么都想不起来，嗓子眼极其乾涩，周身血液犹如在血管中逆流上涌，使得脸颊一阵发烫，整个人就像是要灼烧起来似的。

江柳急促地呼吸，嘴唇开闔了几次却还是说不出话来，他急得眼眶发红，喉咙微微哽咽。

太难了。要他对蒋延璟坦白，真的太难了，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慌。

身体开始颤抖，惧色在漆黑的眼眸中蔓延开来，仅存的理智让江柳知道他不能这样，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蒋延璟察觉了江柳的不对劲，他蹙眉抬手再度捧住了江柳的脸庞，肌肤相触的剎那蒋延璟感受到了微微的颤抖，他心中顿时一个喀噔。

强势地把江柳垂下的头抬起，看见他泛红的眼眶与湿润的眼眸，蒋延璟瞬间拋却了刚才的期待，满心只剩下慌乱。

「......怎么哭了！？」蒋延璟心疼地将他搂入怀中，就像母亲哄着孩子睡觉一般，在他背后轻轻拍着，一下一下，嘴边还不住地喃喃唸着：「说不出口就别说了......我没有非要听......」他低头小心翼翼地在江柳额上亲一下，「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的。」

江柳骤然睁大眼，稍微镇静下的情绪又出现起伏。

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什么时候露的陷？

是手机中那张照片？不，不对，仅凭那个怎么可能就发现他的特殊癖好？他穿越后可是一直都隐瞒得紧。

江柳的思绪陷入混乱之际，他听到蒋延璟沉沉嗓音在上方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柔情，就像春风拂过枝椏，枝头的花骨朵在温暖中缓徐徐绽放出动人姿态。

「我爱你，江柳。」

江柳的大脑彻底死机了。

看到江柳愣住的模样，蒋延璟轻轻笑了一声，他眸中透出一丝痴迷，在江柳緋红的脸颊上亲了亲。

真可爱。

江柳湿漉漉的双眼望向蒋延璟，眸中还染着茫然不解，刚才的焦虑不知何时已灰飞烟灭，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燥热感，顺着四肢百骸涌动着，带着灼人却又隐隐温暖的热度。

运转缓慢的大脑正无限循环着蒋延璟刚才所说的话，江柳纤长眼睫微微颤动，垂下头不敢与蒋延璟灼灼目光对视，半晌，却又开口道：「我、我也爱你......」尾音在他的羞赧中变得小声，传入蒋延璟耳中却格外清晰。

不是喜欢，而是爱。江柳头一回如此深切的体会到自己对蒋延璟的感情。

蒋延璟只觉得脑中像是有烟花猛地炸开来，那繽纷夺目的色彩佔据了整个脑海，他激动地把江柳推倒在沙发，欺身吻了上去。

唇舌激烈交缠，带着迷人欲醉的灼热气息，江柳承受着他霸道的动作，面色红透，内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寧静。

半晌，江柳轻轻推了推仍压在自己身上磨蹭着不肯起身的男人，有些无奈却又好笑地道：「我是真有事要说的。」

蒋延璟愣了愣，江柳最近笑的次数愈来愈多了，那笑容灿若春华，好看得让人想藏起来，免得被人覬覦了去。

顺着江柳的话起身，蒋延璟把他抱在怀中低头蹭了蹭，「你说吧。」

像是抱着大型犬似的。江柳瞥了眼特别黏人的男人，内心哭笑不得，唇角却不由自主弯起。

虽然心情轻松了些，可事到临头江柳还是忍不住感到紧张。「我说了......」顿了顿，他又不放心地道，「你不能反悔。」

蒋延璟明白他是指刚才两人互表心意的事，他当即道：「绝对不会。」他笑了笑，「我巴不得马上去领证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见自家媳妇这般模样，蒋延璟也不禁好起来。

江柳到底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江柳面色微红，深吸几口气后支支吾吾地道：「之、之前那张照片是、是因为......我对服装设计有兴趣......」他紧张地搅了搅手指，「......所以才存的。」

蒋延璟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安抚地轻拍他的肩，「你有你的兴趣，那是好事啊。」他情极其温柔，「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

江柳心中升起一股感动，他咬了咬唇，还是选择将话继续说下去：「但、但是......」他迟疑地抬头看了眼蒋延璟，驀然又说不太出口。

他该怎么说明出自己的怪癖呢？如果说出来会不会被厌恶？

蒋延璟不太明白江柳为什么看起来还是那么紧张，他尽量面色温和地望着他，情带着鼓励。

江柳垂下头内心挣扎着，雪白的脖颈落入蒋延璟眼中，彷彿带着诱人的香气。「我存那些照片是因为......我喜欢那些衣服。」

江柳闭上眼，在蒋延璟视角看不见的地方眼睫止不住地颤抖，「我喜欢那些漂亮的衣服，也想、也想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直不敢被其他人知道......但、但是......」江柳的嗓音发颤，逐渐染上了哭腔，「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噁心......」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愿意将这种事说出口，大约是对方值得令他相信吧......那是他穿越后第一个，也是这跌宕起伏的一生，难得愿意对他释出善意的人。是他将自己从黑暗中拉出来，迈向明亮。

他已经孤独了太久。

听见他微微哽咽的声音，蒋延璟心中的震惊都被心疼给取代了，他顾不得惊讶这些话中的意义，只下意识把缩在自己怀中发抖的江柳抱紧，郑重地道：「无论你喜欢什么，我都不介意。」

蒋延璟拭去他的眼泪，语气轻柔，「别哭了，看得我都心疼了。」

蒋延璟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竟这样见不得别人哭，也或许是只针对江柳，只要看见他泛红的眼眶立时就什么思绪都不见了，只剩下好好安慰他这个念头。

江柳哭得都打嗝了，像是要将积压许久的情绪宣洩出来一般，双眼变得通红，泪水从眼眶中不断溢出，像是无止尽般，让蒋延璟看得一阵心慌，同时又庆幸爸妈今天不在家中，否则被他们看到这一幕当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蒋延璟哄了好半晌，江柳的泪水才逐渐缓了些，他抽抽噎噎地窝在蒋延璟怀中，又一遍地问蒋延璟是不是真的不介意，蒋延璟也不厌其烦地再次强调自己的心意。

将纸巾轻轻按在江柳发红的眼角，蒋延璟面色柔和地道：「我们江柳长得这么好看，穿什么肯定也都好看。」他说这话也确实是真心的，虽然他之前并没料到江柳有这种嗜好，但他对江柳的耐心与接受度一向格外高，听到江柳的坦白后再暗暗想像一番，蒋延璟不仅没有丝毫反感，甚至觉得身体有些发烫。

要不是时机不对，蒋延璟自己都能脑补出让人兴奋的画面了。

他可真是遇到了个宝。

蒋延璟一股脑地将夸讚的词汇按在对方身上，直到对方羞涩地垂下头，泪水也止住了，他才在内心松了口气。他低头封住怀中人粉嫩的唇瓣，轻轻吸吮，唇舌缠绵间似有丝丝缕缕情意也顺着相触的地方传了过去，顺着血液流淌在体内，并在胸膛间匯聚成一片暖融情感，彷彿将天下所有温柔与美好都封藏于其中。

怎么会介意呢？

蒋延璟心想，那可是他好不容易能正大光明揽入怀中的宝贝，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他想牵着对方的手，牵一辈子。

后来的后来，江柳终于遂了心愿成为一个服装设计师，他投稿的设计得了名次，也逐渐朝着自己预定好的方向迈步前进。

即使再辛苦，江柳也从未想过放弃，因为它背后始终有人无条件支持着他。

那是他的男人，是他要牵手一世的对象。

很多很多年后，江柳甚至记不清上一世末日的景象，也不怨恨让自己变成丧尸的那些「家人」了。

因为当初那一推，让他有了真正的家人，也获得了最为真挚的一颗心。

原来的那个江柳，或许也是到了另一个更适合他的世界了吧。

跨过黑夜，黎明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