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睡了吗?”
她侧了侧身子,看向从不远处走过来的谈闻。他声音不大,带着一些明显疲倦,显然是没有睡好,眼下有两圈甚为明显的乌黑眼圈。宁奚挪了一步,为他让出一点地方,将手心里的烟握紧了。
“刚刚输完液,已经睡着了,退烧以后的手术要怎么安排?”宁奚声音哑了一些,“他的手,你爷爷真的会……”
“只要我们按爷爷说的做,我哥的手术大概率还是能安排上的,再加上后期的恢复和治疗,应该不会完全就废掉。”说到这里,谈闻显得有些烦躁。
他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卷发,低头去看宁奚的情,“林秘书在我爷爷身边待了很久,他的话不可以不信,但也不可以全信…”
“我知道,只要你哥的手能保住,其余的代价我无所谓,”宁奚觉得手心发烫,她低头去看楼下,不远处那处断裂的山崖上似乎还能看到那天的血迹,她禁不住身上发冷,徒劳地搓了搓变热的手心,“我爸爸的事情,只要周警官能查下去就好。至于你爷爷说的替我爸爸翻案以及有关你叔叔谈叶山的事情,我没什么可说的。我管不了你们家的事,他想用我做牵制让谈策放弃对谈叶山追查下去,我觉得没有什么可能性。”
谈闻轻轻摇了摇头,望向远处的雪峰。第一次进高原,他还有些不适应,但身体上的疲惫当然远不及处理这些事的烦躁。
他沉默地转过头,看向宁奚的眼睛:“宁奚,爷爷很了解我哥,他能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说明他不仅了解我哥,还很了解你。”
宁奚张了张嘴,喉咙里的话不知为什么就止住了,有些发抖的手指攥紧了手心里的那支烟。
“如果你现在就觉得被羞辱了,那就借这次机会尽可能的逃远一些,”谈闻说到这里,声音逐渐淡了下去,“如果事情结束以后,你还留在我哥身边,爷爷的手段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硬。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羞辱,包括但不仅限于给你一大笔钱让你一辈子做一个情人或者给你一个生出儿子就可以分几套房子和财产的类似的选择——宁奚,你受不了那样的轻蔑,我母亲也受不了,所以她从没有一天真正进过我们家的大门。”
说到这里,谈闻低了低头,声音在风中顿了顿:“何况,我哥和谈叶山的矛盾确实是我们的家事,虽然不想承认,但把你父亲扯进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你父亲含冤入狱,我哥对你的隐瞒又一层加一层。宁奚,你以后可以做到对我哥没有一点怨恨吗?”
她喉咙里有血腥气,徒劳地咳了几声也没止住。谈闻的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耳中,她沉默了几秒,抬起头轻轻一笑:“谈闻,你突然这么理性,我还有些不习惯。”
谈闻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抿着唇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瞥到她手心里那支烟,唇轻轻动了一下:“我当你在夸我了。总之,离开林芝以后,你跑得越远越好,别再惦记这些事,也别再惦记……我哥。”
“你爷爷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我吗?”她声音里没有任何恐惧,抬头看向他,反而笑了一声,“要拿我牵制谈策不再追查谈叶山的罪责,那我能逃去哪儿呢?”
“只要让我哥放弃追查谈叶山的目的达成,爷爷大概会把你藏到我哥一辈子也找不到的地方。他没有要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想法……杀人这种事,在他这个岁数已经不体面了,”谈闻叹了一口气,“宁奚,你能接受吗?”
外面有风吹进来,她压了压自己的衣角,抬手将那支烟装到了口袋里。大概是谈闻眼睛太红,又像是要哭了一样,她反而抬手轻轻拍了拍这个比自己高许多的男人的肩:“你说的我都答应,谈闻,等到你哥做手术那天我会走。”
他没有想到她会答应的这样干脆利落,微红的眼睛看向她,声音有些模糊:“那你以后不能再见我哥了,你觉得这样……”
“我还没原谅你哥做的那些好事,所以见不见的,不太重要了,”她转过头去看那座高耸入云的雪峰,依稀想起那天双手合十许下的愿望,不禁用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迎着日光看过去,“只要他平安活着就好,谈闻,我只要他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