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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谈话很不愉快的结束,奈奈米后来也没再提,她恢復往常的笑容,每天勤快的进出屋子,热络的和伊尔烈兹交谈,送上热腾腾的三餐,并替逐渐好转的伤口换绷带。
撑过待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日子,伊尔烈兹终于可以下床走动,身体几乎恢復机能,现在只等伤口完全癒合。
伊尔烈兹动着身体各部位,长时间待在床上让身体变迟钝,想来再过几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伊尔烈兹没告诉奈奈米他要离开,奈奈米也没再劝伊尔烈兹留下,那天的事彷彿变成禁忌的话题,被封印在记忆的角落。
奈奈米拉着伊尔烈兹的手,说者要介绍村子里的人给他认识便不由分说的拉他出门。
站在太阳底下,伊尔烈兹不习惯的瞇起眼,看着阳光不禁觉得有点怀念,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看见太阳的炽热了。
村内如奈奈米所说看得出是刚建立的,四周的民宅看起来都很新,远处还看得见盖到一半的房屋,地上散乱着建材和工具,更远方可以瞧见田地以及鸡舍和悠哉吃草的羊群。
奈奈米强拉伊尔烈兹绕村子一圈,村人见到伊尔烈兹这个陌生人都好的盯着看,奈奈米一一向伊尔烈兹介绍,并很困扰的把始终不告诉她名字的伊尔烈兹介绍给村人。
村人对伊尔烈兹很热情,嘘寒问候,关切询问他的伤势,完全看不出他们曾经遭遇过不好的事情,伊尔烈兹看得出来他们正努力走出阴影。
奈奈米向某位村人询问萨罗在哪,伊尔烈兹重头到尾都被奈奈米拉着跑,他被强迫带到农地旁的空地,一名大伊尔烈兹几岁的男子正待在那里挥剑,光看那不正确的姿势和错误的挥剑方式,伊尔烈兹一眼就看出男子完全不懂剑术。
「萨罗!」奈奈米松开拉着伊尔烈兹的手,边大力挥手边跑向男子。
男子停下挥剑的动作,转头面向奈奈米的方向,孔武有力的脸庞却露出对小孩子般莫可奈何的表情,他不带任何期待的语气纠正:「我叫萨伊罗。」
奈奈米歪头不解的说:「嗯?我没说错啊!是萨罗啊。」
不知是叫萨罗还是萨伊罗的男子决定不理会奈奈米,注意力转向伊尔烈兹,抬眉说:「你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看起来恢復得不错!我以为你肯定没救了,毕竟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没想到你能活下来。」
接者,男子比比自己自我介绍说:「我叫作萨伊罗,请多多指教。」
伊尔烈兹没有要说出自己名字的打算,看着伸过来的手,他无意和萨伊罗握手。
奈奈米或许发觉伊尔烈兹的想法,上前拉住萨伊罗的手,迫使他放下伸出去的手,奈奈米嘿嘿一笑说:「他就是萨罗,是这个村子最大的人,所以想要留下来的话就来拜託他!萨罗绝对会答应的。」
萨伊罗先是不厌其烦的纠正自己正确的名字,然后皱眉教训说:「奈奈米,别多管间事。」萨伊罗似乎看出伊尔烈兹没有留下来的意愿。
奈奈米吐了吐舌头,转换话题问:「萨罗,你在练剑啊?」
萨伊罗提起剑身,生锈的表面映照不出任何东西,这是一把随地捡来的破烂长剑,想必连杀个猛兽都很勉强。
「为了杀掉那个人,我必须变得更强。」萨伊罗眼锐利的说。
奈奈米表情落寞,但还是笑着为萨伊罗加油。
伊尔烈兹听他们的对话,没什么兴趣,更不放在心上,这些都不关他的事,没必要去深入了解,上次知晓这个村子的过去只是个意外,他只想离开这里去找西丝坦丁,然后离开这个国家躲起来,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他忽然想起那天奈奈米的话,皱起眉头,他硬是把那些话给拋出脑后。
伊尔烈兹藉口说想回去休息,奈奈米原本打算要陪他回去,但被伊尔烈兹婉拒,说他还记得路可以自己回去,便转身离开。
伊尔烈兹并没有回到那民宅,而是掩人耳目的离开村子,不告而别。
凭藉奈奈米告诉他的路,伊尔烈兹来到被宵月砍一刀的森林,他穿越一棵又一棵高大壮硕的树木间,只要通过这个森林,应该就可以回到那个村子,伊尔烈兹在脑海中画出大略的方向,直直的往前走。
走了一段时间,伊尔烈兹穿过一片树林后来到被树林环绕的空地,他还记得这个地方,回想当时的事并看向空地中央,没有预期中的乾涸的血,反而多了两块墓碑,静静地竖立在那里。
伊尔烈兹走向那两块墓碑面前,不作他想的探头看向墓碑上面的字……
上面分别写着西丝坦丁和翠灵的名字。
伊尔烈兹不禁愕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两个他很熟悉的名字,而且还是出现在墓碑上,那不就代表她们已经……?
伊尔烈兹觉得呼吸开始急促,胸口阵阵发疼,他看向地面,地上有被挖掘过的痕跡,所以才没有看到自己当时流的血。
他跪在墓碑前,开始徒手挖起土来,他想亲眼确认,要不然他无法相信,说不定只是恶作剧,或许是哪里有误会,只是两个同名的陌生人葬在这里,也或许下面根本没有埋人,可是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大,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伊尔烈兹加快挖掘的速度,情绪异常的激动,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慌张过,他慌乱的把土给挖起来,两手的手指甲都因粗暴的动作而脱落,好不容易恢復的体力被耗尽,就连开始復合的伤口也裂开了。
混着汗水和血液,他气喘吁吁的挖出一个大洞,但依然只有土壤,没看到身体的任何一部分,伊尔烈兹不气馁的想继续挖下去,但才挖一下子他却停下来,他忽然不想知道躺在底下的人是谁。
伊尔烈兹跪趴在地上,深感懊悔和自责,他谴责自己不应该让西丝坦丁一个人落单的,借来的衣服上被裂开的伤口染成鲜红色,沾满泥土的双手已经麻痺没有知觉。
西丝坦丁不可能死,她可是兵器,普通人是无法打败她,伊尔烈兹无法想像西丝坦丁被谁杀的情景。他没办法相信眼前的墓碑是真的,他拋弃西丝坦丁过着快乐的生活,让西丝坦丁一个人待在天空城内,现在终于有赎罪的机会,结果却是这样?他无法接受。
翠灵也是,伊尔烈兹对她只有满满的愧疚,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她,翠灵无怨无悔的爱他实在无法接受,他伤翠灵实在太深了。
这两个女孩是伊尔烈兹这一生无法抹灭的伤痛,没想到还没有任何的赎罪前,她们却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伊尔烈兹怨懟的说,想起往事的种种。
他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他只是想保护同伴而已,他不愿相信这么做换来的结果却是西丝坦丁和翠灵的死,就和之前一样,不择手段的想拯救西丝坦丁,结果他只是被父亲利用的工具。
伊尔烈兹觉得呼吸不过来,裂开的伤口不断滴淌着血,消耗他的体力。
他花好大的力气才抚平激动的情绪,他叫自己冷静下来,其实这也没什么,为了某人他愿意牺牲其他事情,这不是早有过先例吗?伊尔烈兹自觉自己应该是个冷酷的人,之前他为了救西丝坦丁可是利用了翠灵。
伊尔烈兹知道翠灵对他的爱,他就是利用这点来救西丝坦丁,现在也是同样的情况而已,为了同伴们,这点牺牲不算什么,只要同伴们平安就好。
可是为什么胸口会这么痛,明明对痛觉很迟顿的伊尔烈兹,却觉得左胸口痛彻心扉!
自己这么努力可是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恶果。
西丝坦丁死了、翠灵也死了、同伴们也不在了,这次伊尔烈兹真真实实感受到命运的捉弄,身边一个人也没留下,只剩下他一个人……
彷彿回到三年多前,自己根本没有改变,他又回到原点,失去一切,只剩他一个人,就算能保护同伴那又怎么样?没人能理解他,没人愿意再度对他伸出手,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自己的努力换来的只有一片空虚以及……
残破不堪的心灵。
伊尔烈兹体会到想哭却哭不出来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