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透进的光线明亮依旧,仿佛只过去十几分钟,低头,揉皱的毯子和被拿走的书打碎错觉。
茶几上放了一杯水,温度已经变凉,岚筠将毯子披在身上,拿起杯子浅抿一口。
重新捡起书,刚翻了一页,脚步声和倩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隔着玻璃看向岚筠,眼睛里略有诧异。
“岚小姐来了。”高秋悦露出一抹微笑,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魏枳的办公桌上。
她眉眼间的温和,岚筠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也点点头,回以微笑:“高副总。”
“魏总去开会了,大概还有半小时结束,”说完,她转身要走,迟疑了一瞬,又回过头来,“谢谢你让我放弃他,真的。”
岚筠不太确定她的意思,却能分辨出谢意中的真诚。
有些时候,人身上的光其实是很清晰的,她看着高副总轻快的背影揉了揉眼睛。
低头继续看书,这次没再睡着,甚至被故事完全吸引了注意,直到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岚筠才回过。
手掌移向颈椎,按摩起她僵硬的脖子,“休息一会儿,不要一直低着头。”
舒畅感让身体松懈下来,岚筠配合地抬起头,“小说很好看,一时入迷了。”
“走的时候带回家,不着急这一会儿。”
被他按摩片刻,岚筠推开他的手,乜了眼玻璃之外的工位,“再按下去,他们都快要掏出手机拍照了,魏总收敛一点。”
“现在去买窗帘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没理会他的小声嘟囔,回到办公桌,她的辞职信已经收到回复。
面谈,明早九点,校长办公室。
她关闭邮箱,无所谓地耸耸肩,“怎么还劳动校长。”
“毕竟牵扯到案子,他们也要谨慎。”魏枳斟酌着如何开口提去警局的事。
“案子……对了,那难道我是报案人?”倒没想到是岚筠先问了出来:“可我连警察局都没去,不会有问题吗?”
“是有一点……”
手腕被她一把抓住,攥得死紧,“不会查到你这吧?”
她显然在紧张。
魏枳忽然很想抱她,于是便这样做了,指尖没入发丝中,安抚着轻揉,“不会,别担心我。”
“那就好……”松了口气,岚筠才想着从怀抱里出来,“那魏总是不是应该放开我?”
胸口顺着她的力道被推开,便只能牵住她的小手,直视双眼,魏枳轻声问:“那云云,你愿意去警局接受一次讯问吗?会有律师陪你,我也会一起。但不愿意,也没什么,会有别的办法。”
“去呗,必要的程序该走就走,”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人家办案子也不容易。”
见他的眼依旧担忧,岚筠补充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倔强的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一层完美无缺的壳,是了,旧日被打碎的护罩已然重塑起来,不愿意让他或是别人看到隐藏的脆弱。
他又想起那个大床上蜷缩成一小团的可怜姑娘。
“云云,跟我来。”
不明所以地跟他走到熟悉的楼梯间,陷入他再无顾忌的怀抱。
耳边是温柔低语,似搅动心海的风,“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想骂便肆无忌惮地骂,只有我看得到。”
“莫名其妙,我不要哭。”她执拗地不肯低头,推开宽阔的能将她整个保护起来的胸膛。
不是因为不舒服,这一点彼此都清楚,于是魏枳也没让她如愿。
“我见过你抽烟,见过你喝醉,睡在满是烟酒味道的你的身边,却想一直抱着永远不松手。云云,你也在回抱我。”
将她撕掉伪装后的脆弱一一复现,魏枳毫不留情地击碎那层壳。
“所以是要我自暴自弃吗……”她轻声地呢喃,控制不住眼角滑落的泪水暴露自己的心意,“为什么非要看我糟糕的一面!”
“不是糟糕,”拍在背上的手掌力道温和,魏枳徐徐低语像一阵春风,“受伤,便会痛。不会疗伤的小动物会去找爸爸妈妈帮它们舔舐伤口。求助是天性,而云云只是缺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似乎预料到了她要拒绝,魏枳补充了一句:“伤口不是捂着就能好的,你没试过,不代表不需要。”
“你都……呃……说完了,还要、我……说什么。”
一哭起来就说不了完整的话,岚筠憋出这一句,干脆放弃跟他争论,反正眼泪好像更想听魏枳的话,随它吧。
被草草掩盖的伤口又渗出血,悲伤与痛苦随着事情的轨迹浮沉,赵文山一步步的威逼利诱,不怀好意的目光,要命的头晕和医院洁白的一切。
肩膀传来越来越重的湿热,耳畔俱是抽噎声。
心痛,仿佛一把改锥穿透皮肉,刺进又抽出,身体几乎跟她一同颤抖起来。
许久,岚筠才平静下来,看到他眼眸中倒映的自己,鼻头和眼睛被擦得通红,干脆踮起脚,将唇也变成一样的红色。
魏枳让她靠在干燥的一侧肩膀,急促的呼吸还未平静,语气却不带一丝旖旎的认真,“如果你不想去……就不去,我保证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一定要去,”她依旧坚决,却不再逞强,“我不是鸵鸟。何况阿枳都要陪我一起,就更没有理由退缩了。”
“好,”既然她已经决定,“我跟律师约时间。”
“尽快就好,我可以的。”
光仿佛对他的云云情有独钟,即使眼睛哭红了,瞳仁的采依然灼人璀璨。
魏枳明白,即使没有他,岚筠也可以恢复得很好,是他硬生生扭转了原有的轨迹,得以看到她的示弱。
那就保护好她吧,尽他所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