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那可一点都不好玩。
「冷静!冷静一些……没事,你要是希望我不要靠近,那我就不靠近,你看,我正在慢慢后退,对,放下你手上的东西,不用激动没关係,我不会伤害你……」
我感觉自己像是温情喊话的员警那样,循循善诱的促使她放下那危险的玩意儿。果然,她慢慢地放下竹扫把,但还是紧紧的纂在手中。
吐了一口气,我才试探性的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
「今天我可曾做了什么事情,让你很难受?」在来之前我就不断思考这个问题,一开始是想说她是不是被什么人欺负,直到我的鼻头被她砸,一瞬间想法就变了,问题绝对是出在我身上。
「昨天我们不是相处得好好的吗?你有了新朋友,受到同学的欢迎,这不就是你一直期望的吗?」
她点点头,但又用力的摇摇头。
我道:「你觉得,现在的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她抬头看着我,那双眼睛充满着受伤的感情。
「抱……」
「嗯?」
「抱一抱我……」
我脑子有点打结,差点又要再问一次,还好我没有再问。
她的表情很认真,充满期待,但又充满畏惧,畏惧被拒绝。
我想到自己早时才答应自己说要当个有担当的男人。
「我觉得,男生跟女生的拥抱是比较特别的──」
她的眼泪瞬间涌上眼角,然后从脸颊落下。我住了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从没遇过的状况:她跟过去的我一样脆弱,但我们又不是情侣,怎么可以随便搂搂抱抱,更何况我才刚答应过自己!
「……很痛。」她揪着胸口,脸上的表情令人鼻酸,「被你拒绝的感觉,很痛……我到底该怎么办?昨天我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提出请求跟你一起走,但你就那样走了。我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但还是好难过……这就是朋友吗?交朋友是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吗?」
我僵硬了好久的颈子终于慢慢放缓下来,原来是这件事。普通人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莫名其妙就是很不耐烦吧。但我明白她的感觉,深深感受过寂寞的人,通常都明白那种滋味。
我道:「我们的友情不会因为一个拒绝就消失哦。」
「但拒绝的感觉,好痛……」
她是很久没有对人敞开心房了,而现在终于认可我作为朋友,却久违的遭到了拒绝吧。我有些同情的走前两步,她一开始还想抓起那断掉的竹扫把,但随着时间过去,也慢慢放下来了。
我一直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道:「这就叫做成长吧,当你跨过了一关,就表示你向着大人又跨出了一步哦。」她看着我,热泪盈眶,竹扫把往旁边一扔,勾住我的脖子大声哭了起来。
我愣了一下,然后也勾住她的脖子,轻轻拍着。
那时候我也不再想什么男女授受不清的问题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就是令她好过一些。可我也没想到她会哭那么久,从一开始放声大哭算起,至少过了一分鐘那么久,垃圾场也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随时都有人来倒垃圾……
「喂,你在干什么东西!」
我像被捉姦在床的老王那样跳了起来,转头一看,顿时无趣的吐了口气。
「是周亭啊。」
周亭插着腰,横眉竖目的怒道:「对!就是我!你这傢伙对冬月做了些什么?」
唉唷大小姐真的很囉唆,我抠了抠耳朵,「什么都没有,冬月在这里倒垃圾的时候跌倒撞到头,痛得一直哭一直哭,我就扛起了安慰的职责,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大小姐狐疑道:「是这样的吗,冬月?」
阮冬月摇了摇头,随即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赶紧点了点头。
周亭怒道:「快跟那臭男人分开,冬月!」
「我、我不要……」阮冬月揽住了我的臂膀,即便是我一个二十六岁的大叔,也是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周亭看得火气全冒了上来,指着我的鼻子大声道:「你这下三滥的东西,竟敢欺负我的朋友!」
「我才没──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欺负我的朋友──」
「对,就是那两个字,再说一遍。」
「哈?」
「不是不是,你刚才是不是说了『朋友』二字?」
「说了又怎样?」
我瞪大着眼,然后禁不住揉了揉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
然后大笑起来。
「你有朋友?朋友!?天啊,天大的新闻啊,那个周亭竟然会放下身段,老老实实的交朋友?」我笑到最后反倒变成了愤怒,在我印象里,周亭只会交一种朋友,那就是工具人朋友,或说是好使唤、并且抬高她的自我尊严的踏脚石。
再想到阮冬月一直是那么的害羞,不正是最好被欺负的那个?
比起她,我才是火冒三丈,大骂道:「你这不知悔改的妖孽,看我还不把你收拾掉,让你以后都别来骚扰冬月!」我也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当然,我也不可能对她怎样,就是气话而已。但没想到她真的露出畏惧的表情,颤颤道:「干嘛?你想干嘛?」
我翻了个白眼,叹气道:「我还没那么禽兽不如,别无聊了,总之,你以后别来纠缠阮冬月了,咱回去上课吧。」
她气得用力跺脚道:「谁才是在纠缠!话说,你对我这么兇是有什么偏见!?冬月,你别跟这种人做朋友,他不会是是你的朋友!」
我以前就很受不了这傢伙,忍不住摇头道:「我对你没啥偏见,只是不想要看到你再继续拿阮冬月当垫脚石而已,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为了衬托你而存在的吗?」
她脸红了,不是害羞的那种,是暴怒的那种。
「你──」
我不想理她,拉着阮冬月就想离开,没想周亭用力扯住我的衣袖,阴沉着表情道:「我不许你再这么污衊我。」
我也受不了了,「难道我说的有假?」
「当然都不是事实!就算是……那也是以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我对冬月不是那样的利用关係,我真的把她当作我的朋友……话说,这到底干你什么事?」
我气消了一些,我倒没看过她这么诚意的样子。
「是啊,干我的事,因为冬月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任她被人欺负。」
「在这一点上,我可也是一样的,甚至比你还关心她。」
我看了看阮冬月,又想起周亭在课堂上第一时间说要去找阮冬月的时候,那种毅然决然的态度。或许,真的是我误会了什么,就像蝴蝶效应一样,当我改变了一些小事,小事就会扩散出去变成大事──周亭的变化或许也是其中的一件事。
我耸耸肩,道:「那样的话就好了。」气消了些,不代表过去我对她的印象就全然抹灭掉,有话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还真不怎么相信一个高傲、冷血的傢伙会突然间改头换面。
所以我还是拉着阮冬月,从她身边走过。
「喂。」
周亭从后面叫住我,冷冷道:「你知道些什么我的事情?」
「没什么。」
「你要是想跟我作对,日子会很不好过,我的母亲是理事会董座,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哈,那才是我认识的周亭。
我对她竖起一根中指,头也不回的走了,也不去看她的表情是怎样的变化。
有些时候,我会觉得生活有点让人无所适从。比方说现在,张芷轩抱着胸,一副兴师问罪的坐在我对面。
「这就是你和阮冬月那丫头勾勾搭搭的解释?」
「别这样嘛芷轩……那女孩那么无助,我们能不能本着一种乐善好施,慈悲为怀的胸襟去帮助别人呢?」
她瞪着我,道:「你最近好像愈来愈油嘴滑舌了,吹的是什么风?」
我打哈哈道:「可能是段考将至吧!你看我最近在读的红楼梦,贾宝玉也说了,女人都是水做的,男人是土做的。土要是不包容水,岂不是天地颠倒?」
「水也能包容水,还轮不到你这小色鬼!」
她哼了一声,表情不停变幻,时而像是想说些什么、时而又低下了头,转着手上的黑笔。我心中起了一股警惕,不由肃容道:「芷轩,不管怎样,我对你都是真心实意的。」
「你要怎么证明?」
「可能得把我的心脏剖出来才看得见哦。」
她站了起来,拿着那把尖锐的钢珠笔,我看得都快吓尿了,后仰着身子道:「你、你干嘛……?」她坐到我身旁,在我的视角看来其实就是我的正前方,不过一根指头的距离。她的表情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湘雨,你知道么,现在我们都还小,不能把时间全都花在谈恋爱上面。」她捧起我的手,低声道:「不管你之后跟谁走在了一起,一定要知道,不要让自己的人生一片空白。」
我呆了半晌,不由哑然失笑。都已经二十六岁了,却还要十六岁的女孩跟我讲这些。
我摸了摸头,又暖心又尷尬的笑道:「知道啦。」
「那么,你答应我,不要放弃。」
她伸出拇指,表情认真。我一开始只是笑,后来看着她那认真的表情,也不由肃容起来。
我和她勾了勾小拇指。
「我答应你。」
她笑了,她头发是不是长了一些?鼻头上的痘痘也慢慢消褪,看起来逐渐有未来那个大美人的态势了。我看着她,心中震颤,不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脸顿时红了,骂道:「快点做作业,管好你的咸猪手!」但她的手没有放开,反而紧紧跟我交握着,一种让人害臊又心暖的感觉瀰漫在空气里,使我不知不觉的做了二个小时的作业。那段时间里我们谁也没说话,房间里只有安静的翻书声、振笔疾书的声音,但我想她也跟我一样,心是炽热的。
手机响了。
是我的,那时候智慧型手机还不是那么流行,phone都才刚出而已,那时比较流行的是按键式的手机,具体什么品牌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是爸送给我的国中毕业礼物。
传来的是一封简讯,很简短,只写了几个字。
「哈囉:d我突然很想你,你现在在做什么?」
传讯人是阮冬月。
我看着天花板的日光灯,发着呆。张芷轩看我不对劲,瞪我道:「发什么呆?」
我把手机拿给她。
她拿起来看了大概有一分鐘那么久,之后很平静的将手机盖盖上,
「所以我才告诉你不要四处留情,臭小子。」
「我怎么可能对她的无助视而不见啊!」
她又拿起笔杆,思考似的轻敲着下巴。
「这事你得自己解决,我儘量帮忙,但你跟她的事情要自己去解决。」
我抱着侥倖心理道:「也许这封简讯不是你我想的那种意思。」
「什么意思?当然是那种意思!天底下没有女人会主动向男人说『很想你』好吗!」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眼睛又没瞎。
「你有什么办法?」
「自己想。」
「拜託嘛,给我一个建议……」
「不要,这是给你一个教训,不要老是对人家那么好,尤其是沉默无助的女孩子。」
我还想再问点什么,但那之后她都不再跟我说话,不论我怎样穷追猛打的问,她就是不理我。还没到九点,她就噘着嘴把我轰出了她家,门在我面前沉沉关上,她连再见二字也没说。
「啊啊,讨厌啊……我只是想照顾好每个人而已啊……」
我故意喊得比较大声,视线却盯着那块毫无动静的门板,以为她会出来跟我说些什么,事实证明我想得太美了。
她真的要放生我,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