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方才她所说的那段话,也只是照着九王爷的意思传达,事实上,九王爷当日中的那刀差点刺入心脉,已是元气大伤,之后又为了救这位姑娘而跳落冰冷的湖水里,让他的伤势更是加遽,此外,据闻那刀上还抹了毒,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只能暂缓毒性,无能真正解毒,至今都还急着在寻找解毒良方。
这回,为了这个姑娘,九王爷可是连性命也豁了出去,除了当年她家小姐,这天底下还没有人能让王爷如此看重……这个上官蓉蓉到底有何特别之处,竟让王爷为了她连自身性命都不顾了……
元春还在思索着,又听她道「元春……不,我是说元总管,关于上官家那里,他们可知我目前的情况?」
「上官姑娘别担心,王爷早已差人到府上告知,说您将于王爷府留宿几日,上官老爷知道后让您府内的下人送来几日换洗的衣物,还要您安心住下,和王爷更熟稔些,再多几日也无妨。」最后三句话,是元春特意加上的,她想知道这个姑娘会有何反应。
意料之外的,宫雪初的脸上并无欣喜之色,反倒低叹了一口气,「我爹怕是误会了些什么,得尽早拔除他的想望才是。」
「姑娘为什么会这么想呢?王爷对姑娘如此看重,这可是许多人都求不来的福分,况且九王妃的位子目前仍空悬着,若姑娘有心,取得这正主之位并非不无可能。」
元春刻意明示,却只见她淡淡回道「我并不想成为王爷的嬪妃。」
她的直言让元春大感讶异,这姑娘是真心的,还是如同那莫雪儿一般,是个城府极深,包藏祸心之人?
「为什么不呢?九王爷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又是我朝的镇国大将军,地位尊贵非凡,要是王爷娶了姑娘,一辈子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
宫雪初摇头,垂眸注视着自己腕上的红绳,轻声低语,「荣华富贵,转眼成空。蓉蓉有自己该走的路,等事情圆满了,才能真正的安歇。」
心念一转,她转而望向元春,暖声道「先别提蓉蓉了,倒是元总管你,多年待在这九王爷府里执事,虽贵为府内总管,终究还是得听令行事……若有机会,你可愿恢復自由之身,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她的这番话让元春色一凝,异的注视着那本该觉得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脸孔。
当年,在她家小姐病重之时,最掛念的就是她和寒彻的未来,小姐深怕她过身后,他们二人在此无依无靠,所以总想着放他们自由,让他俩一同回到家乡汴梁国终老,但终究,她不捨小姐的魂魄孤单的留在这里,因此不愿离去,而寒彻似乎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仍留在九王爷身边,直到今日。
「上官姑娘你……为何有此想法?当人奴僕,可不是能自由选择留下与否的。」元春压下异然的心绪回道。
「我知道,但如果元总管你真有这心思,我会想办法请求王爷,还你自由之身。」
「为什么?我的自由跟姑娘有何干係?你为什么会执意于此?」
「我……」宫雪初顿了顿,忍着想表明自身身分的想望,温声道「我只是对元总管一见如故,再加上这些日子受了元总管不少的照顾,所以才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回报元总管的恩惠。」
「当真只是如此吗?」元春喃喃念着,一边注视着上官蓉蓉那真诚的色,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王爷让人撤了雪瑶楼前的阵法,而那时,正是上官蓉蓉离府的隔日,王爷突如其来的改变,也是从那时候开始……
一个荒谬的念头,再度袭上她的脑海,然而这回,她却不再驳斥自己脱序的想法,甚至,开始真心期盼她的想望成真……
「上官姑娘,我记得你曾说,我长得很像你以前的一位故人,是吗?」元春突然道。
「对,原来你还记得。」宫雪初朝着元春暖暖一笑。
「我还记得,你曾说这位故人是个热心肠的姑娘,遇到不公之事总会仗义执言,为他人挺身而出……如今一想,我年少之时也是这个性子,还常因此而惹上麻烦,最后都是我家小姐出面才将我保了下来。」
宫雪初安静的听着,这些往事,她也都记着,一分不差。
「我的这一生,是我家小姐赐给我的,若非她当年在我家道中落,落魄的上街卖身葬父之时买下了我,我可能早就沦落到青楼了……在那之后我就想着,这辈子我只为小姐而活,所以最后就算她早一步走了,我也还是留在这里,就怕她一个人孤单……所以姑娘你问我,是否想要恢復自由之身,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问题,因为待在这里就是我选择的自由。」
才说完,一双微凉的手再次覆上她的手背,这次她并不讶异,而是紧紧的回握。
「元春你……你真是太傻了……你这么做,你家小姐要是知道了,会有多心疼……」宫雪初忍着泪眼哽咽着,她终于明白为何元春至今仍然待在王爷府不愿离去,原来是为了她,真是个傻瓜。
「不,比起我家小姐为我做的,这根本不算什么……小姐是如此善良又慈悲之人,却在芳华之龄辞世,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代替小姐承受那缠身多年的病痛……」元春垂眸,泪水就这么滴在两人交握的掌心里。
「没事的,我相信你家小姐一定去了更好的地方,不再受病痛所累,所以你也不要再把自己困着,好好的过日子。」
「是啊,这些年我也是这么盼着,希望我家小姐能脱离苦痛,在天上恩享福报。」元春抬眼望着她,眸里有着压抑的哀伤,「可如果,她捨不下凡尘的一切,可会回首凝望我们这些故人?」
元春的提问让宫雪初伤怀更切,才想开口却又引得一阵猛咳,让元春连忙服侍着让她躺下。
「都怪我疏忽了姑娘你还病着,竟拉着你说了那么多话。」元春自责的念了自己一句,接而连忙把盖子密实的盖好。
「谢谢你,元总管。」
看着眼前人儿,元春的脸上尽是暖意,微笑道「以后姑娘就唤我元春吧,不用如此生疏。」
闻言,宫雪初的嘴角上勾起了笑痕,她点头,而后安静地闭上了眼。
元春驻足在原地好半晌,确定她已入睡之后才退出了内室,走到屋外朝向雪瑶楼所在之处远远眺望,一整夜,滚烫的泪水盈流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