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夸张吗?关千愿吐吐舌头,又听他冷嗤一声,莫名来了句:“不过也没必要诅咒我自己。”
说来也是,谁要跟她做真兄妹啊。
她没听懂:“啊?”
“没什么。”
不过关千愿倒是来了些兴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挺随心所欲的大少爷呢,没想到私底下也是个爱抱怨工作的普通男人。”
“是啊。”桃子味的香气又隐约沁入鼻腔,沉琮逸回得漫不经心:“不过你可以给我多加点修饰词,褒义那种,什么温柔年轻帅气多金专情的,来者不拒。”
关千愿了然点头,掰着指头开始算:“是很帅,不刮胡子也帅,个子很高,身材很好。专不专情不知道,反正温柔又难缠,刚愎自用又霸道……哦,还是个爱哭包。”
“……”他阴沉着脸不客气抢过她手里的酒瓶:“别喝了,你醉了。”
“我没醉。”关千愿也没恼,指了指对面:“咱们现在在聊人生聊工作,不是吗?”
拧牢酒瓶放在前面桌上,沉琮逸饶有兴致问:“你刚才不是在聊我吗?”
仗着她看不清,他凑近了些,借晦涩的月光肆无忌惮打量她:“我的前女友仿佛很了解我。”
关千愿有点想打嗝,捂住嘴闷了鼓气在手心,看了他一眼:“不了解。”
沉琮逸不信,正要追问,被对方掏手机的动作打断,忙制止她,按住手问:“干嘛?”
“看看几点了。”
“别开手机,操场入口有巡逻保安和老师,有光会被他们看见。”
“啊?”
他不自在轻咳一声:“抓逃课和早恋的。”
关千愿怔了一会儿,笑了:“你是经历过吧,这么有经验。”
“……”
他不想说话了。
关千愿说的如此笼统模糊,沉琮逸也不知是将重点放在前者还是后者。心中又乍然想起自己对她透露过简单到仅存一人的情史,可此时却尽数被她倏忽推翻,无意也罢故意也罢,他心里那股怨和不甘是忽视不了的。
可此时若是强行纠正,又显得自己过于悲哀。毕竟那人就好好坐在自己边上哪也没去,沉琮逸干脆忍了忍将它们打碎吞进肚子里去。
心中天人交战打得正酣,男人干脆闭紧双眸沉默着。他双腿交迭,抱着手臂端正坐在椅子上,未靠在椅背脊骨却挺得绷直。月亮从昏暗的乌云后展露了些身姿出来,关千愿这才勉强看清他此时的侧脸——
他许是瘦了不少,但那线条还是深邃立体的,只是稍稍锋利单薄了些,鼻峰瘦削挺拔,她没心思再往下看,只盯着那双阖着的眼皮瞧,心里想起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
比自己的好看多了。
她难得在下班后时间看到一身西装的他。可此时两人母校重游,她却觉得这人若是脱离职场重新穿上校服,想必也是温文尔雅、清新俊逸的。
“是当时在后山烧烤得出来的经验吧。嗯……老实说你当时被抓了几次?”
那双眸子突然睁开对视过来,瞳孔中果然是摄人心魄的乌黑。关千愿含笑看过去,觉得甚是赏心悦目。
“……”沉琮逸情复杂,思索半天,问:“你怎么知道?”
“好多同学都知道啊。”她托腮静静思考:“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大少爷可太多啦,你们二班什么人没有。哦,就说你吧……驱车赶海捡海肠,暑假还跑去农场打工,我记得好像你海钓都是高中时开始尝试的?”
他觉得搞笑,又带着被人记住雀跃的兴奋:“你们班主任什么都说?”
“还好,也没都说。”她想起那个矮矮的男老师,戴着副眼镜,走起路来像企鹅。
“那你怎么这么了解我?”沉琮逸不怀好意的笑:“关千愿,说实话,高中的时候你是不是对我有过想法?”
玩笑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毕竟高叁毕业后跟她在一起的可不是他。
正尴尬间,这女人竟微一点头,沉琮逸彻底愕住,她却说:“没想法,但有关注过你。”
“?”他今天不问清楚还不姓沉了。
“我们一班高二文理分班走了很多学文的女生,那些女同学看我们开学合作过节目,偶尔遇见会聊聊天,可能觉得咱们私底下挺熟的,就……”
“就什么?”
“就让我给你送情书和巧克力……”
“……”沉琮逸翻了个白眼,彻底郁卒:“幸亏你没帮忙,不然我要气死。”
“我为什么要帮?我们那时又不熟。”
关千愿当时就觉得莫名其妙,体育课时站在操场边看他打球,只觉得那时沉琮逸一看就是个阳光爱笑喜欢运动的开朗男生……这种百搭性格,那些人有什么好顾忌的。
“但我们现在很熟,过命的交情。”他轻笑一声,冲她伸出手掌:“喂,来个HghFve?”
手上动作比脑子转得快些,关千愿还未想出那句“百搭性格”是个什么东西,手掌已经张开。
沉琮逸嘴角噙着笑将手猛地拍过来,力度不是很大,但啪得一声很是清脆。夜风从他身后吹过来,夹杂着竹林草木的清香,她怔愣着,好像看到十年前的沉琮逸,但此时男人眼底那抹从容与宽宥却是高中时的他无法比拟的。
此时此刻,一切模糊的影子都仿佛明晰起来,那个平日里喜欢在操场挥洒青春汗水的少年眼里仿佛只有纯然向上的拼劲。那一瞬间关千愿好像得出答案,“百搭性格”之于自己大概约等于“好追”……
白桃味的酒精仿佛在眼前缓慢发酵,关千愿低头理了理放在腿上的西装外套欲掩饰尴尬,却后知后觉这就是人家的外套。
原来她竟还记得高中时的自己。此时又将她尴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沉琮逸低头看向另一边,嘴角勾起,不忍也不愿开口再调侃她。
可人家又闷声来了段更狠的:“沉琮逸,你看过《末代皇帝》没有?”
“看过,怎么?”
“刚才咱们从后山找路进操场看台,我看你从后山猎场入口那家废弃的养蜂场熟门熟路找到一把钥匙,就觉得你好像溥仪啊。”
“……”他觉得自己有时候跟不上这女人的脑回路:“没听懂。”
“就是电影最后,新中国成立后他已经是个耄耋老人,只能买票走进故宫老家,偷偷摸摸坐在阔别已久的皇位上,然后被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制止,他赶紧从座位后面掏出童年藏在后面的蟋蟀瓶子出来递给小孩。”
“当那个小孩打开盖子时,我觉得象征着困了溥仪一生的牢笼也被打碎了。他那一生四处受敌,每个人都在利用他,就像生活在一个精致的牢笼里面吧。”
“但你好多了啊。”她由衷道:“沉琮逸,你很幸福的,家庭美满,性格也好。”
起先对她这段电影讲解还带着微微的讶异,可此时他心中却蓦地升起异样的不安来。可她的眉眼间未见起伏,沉琮逸细细盯着她,安静听着,还没想出话术回应。
“你的青春期趣事那么多,还有好多人帮你记着。”她苦笑一声:“但我的兴趣爱好就狭隘得很。”
远处校园倏忽响起下课铃,估计是学生下晚自习了。可是在操场入口巡逻的老师却缓缓往场内走,他远远看到,忙把她拉起来往后面带。
两人身后是连接后山的疏散通道,运动会时如果有篮球与足球比赛,两只球队的更衣室也在通道尽头的两边。
“行,我知道我很幸福。先躲一下,有老师过来了。”
关千愿摇摇晃晃站着,低头俯瞰雨后绿草葱郁的足球场,有些怔茽:“我要下去看看。”
“别闹了。”沉琮逸叹口气,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还不忘拎着人家的酒瓶子。
两人隐在通道拐角的暗处,他毫无忌惮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关千愿就在自己身边安静站着,灯光匆匆掠过她的脸庞,他下意识扫过去一眼,却在她眼角看到有晶莹的泪水划过。
他一愣,忙问:“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