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对待魏岩应该顺其自然,可经此一遭,我却惶惑不安起来。
民国初立,按理说旧社会那套主子仆人的秩序都不作数了,可新秩序的建立需要时间,哪能那么快就矫正过来的?唯一受惠的,大概是商人,他们一举摆脱了“士农工商”的束缚,有的甚至登上政治舞台。宋家本是书香世第,如今又出了个经商的宋伯韬,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贵人了。魏岩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新秩序”,他心里依然当我是贵人,如此才念着一点恩,便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为我讨回胸针。
思绪繁杂,我不得其解,却见窗外阳光一缕一缕地洒在洁白的病床上,星星点点地印上魏岩的脸颊,好似在抚慰他的伤口。
魏岩眉头微蹙,已有转醒的趋势。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想着落荒而逃,可手中那几枝康乃馨又碍事极了,只好交待护士寻个花瓶插了放魏岩床边。
“护士姐姐,你能帮我个忙吗?”我腆着脸问道。
“学生,你有什么事?”护士姐姐年纪不大,很是热心。
我将花交给她,嘱咐道:“请你将这几枝花插在9床病人的床边,还有,好好照顾他...那个,别告诉他我来过。”
护士见我这样,笑着说:“好。”末了又问我,“9床那人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我点了点头,又再三强调:“拜托你,一定好好照顾他...他,不能有事。”
“知道了。”护士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有了她的保证,我这才放心离开,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未来,却不想在拐角处遇到了熟人。
“平舒,你怎么在这?”顾鸣章的声音冷不防地传到耳畔。
“啊?顾鸣章...”居然是顾鸣章,我抬眼撞上了他如黑曜石般的眸子,一时不好意思起来。
顾鸣章今日只穿着便服,碎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双目略显疲态,倒比昨日更平易些。
“我来看一个朋友,你呢?”我又把问题抛给他。
大约没见过我穿着蓝衫白裙的学生装,顾鸣章微微一愣,扬起嘴角道:“你学堂里的朋友?”
我摇了摇头,不想告诉他实情。
“这身衣服倒是很衬你。”顾鸣章没有勉强我,却把话题转到我的穿着上去了。
“就是学生的衣服罢了,你到医院来做什么?”我偏过头去。
“这些日子,学生工人游行,不少都被上面镇压了,我来看看他们,也当个‘传声筒’。”顾鸣章将如此危险的事说得云淡风轻。
的确,顾鸣章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他说出这番话,我一点不感到意外,再说他有主角光环加身,我也犯不着去担心他以身犯险。
“原来如此。”我顿了顿又道:“只是顾鸣章,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别忘了身在乡下的父母。”
顾鸣章色不变,反而告诫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倒是你,别卷进这些事了。”
“哼,不用你管。”我不想再多说什么。
迎面走来一个护士,笑着向顾鸣章打招呼:“顾先生又来啦?”
“是,来看看朋友。”顾鸣章朝她礼仪性地一笑。
那护士羞涩地红了脸,“他们都在那边的病房,要我带你去吗?”
“不用,谢谢你。”
“不,不客气。”那护士一脸满足地离开了。
我气冲冲地走了,心里想,顾鸣章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