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炎一受制,裴家的兵惊而停手,先冲出来司湛在围攻下已将不支,终于得了喘息,汗淋淋的扯下裹脸的布。
裴光瑜还没看清,场中形势猝变,他几乎要疑起儿子来,又愕又怒的吼道,“陆九郎,你当如此就能活?休想!”
陆九郎也不多话,一刀将裴子炎的肩井戳了个窟窿,再度压回颈上。
裴子炎纵是个武将,也难当激痛穿心,一时间汗如雨下,死忍着才没喊出来。
裴光瑜没遇过这般硬手,面色剧变,窒了半晌未能言语。
内监嫌裴光瑜未必得用,也跟了进来,尖利的发话,“姓陆的,你挟裴家子有何用,今日注定是你的死期,隔院的韩家女,还有你那正出生的孩儿,两条命你还要不要?”
陆九郎一眼看出对方是太监,还有什么不明白,幽寒道,“他敢对韩家人动手,甘州裴氏就完了。”
内监言语狠毒,“死到临头还大放厥词!我这就让人杀了韩家女,拿下韩家老太婆为质,你又能如何!”
陆九郎心一沉,盯住了裴光瑜,厉声道,“好个甘州裴家,听任一个阴物摆弄,不择手段的伏杀同盟,自陷绝境,世上竟有如此蠢物!”
裴子炎肩膀痛极,听得心灰如死,简直不想活了。
裴光瑜事已至此,也无谓对骂,随着内监的话道,“你将我儿放了,束手一死,老夫就饶过韩家人。”
内外院的隔门撞击剧烈,府外更是声音喧杂,似有大队人马赶到。
内监着了急,“你不肯死,我就让韩家女先行一步!开隔院,将人拖出来!”
裴家的士兵没动,均望着裴光瑜。
内监大怒,“裴四爷这是要抗命?”
裴光瑜挣扎片刻,终是一挥手,令众士兵向隔院而去。
陆九郎死死瞪着,牙齿咬得欲裂,手臂青筋贲起。
司湛浑身发寒,怒吼出来,“狗日的裴家!敢动将军一根头发,韩家跟你们不死不休!”
裴子炎颈上的刀锋越来越重,随时将割破颈脉,他想挣扎也不能,只当一命将休。
蓦然刀势停了,背后有声音响起,冰寒又绝望,“我死,别动韩家人,让我去看她一眼。”
内监计得,骄然冷笑,“还想拖延时辰,做梦!”
陆九郎只对着裴光瑜,一字字道,“我要确定隔院无恙,看后就放人。你只有这一子在军中得力,没了他,将来控不了锐金军。”
内监哪里肯听,依然威逼不休。
裴光瑜却动了意,咬了咬牙,头一次违逆了内监。
韩明铮从不知道,产下一个小生命是如此的艰难,痛苦又血腥。
她汗流遍体,身子宛如裂开,一波又一波剧痛侵袭,人都要虚脱了,心还在隔院,怕孩子一落地就没了父亲。
她有无限的悔恨,悔不该让他这样急促的奔回,悔不该在裴家的宅子疏了防备,悔不该让母亲过来陪伴,连带受这样的惊吓。她死死咬住唇,拼命的使力,宛如与噩运相挣。
韩夫人含泪替女儿擦汗,给她喂下蜜水,焦急又心疼。
院门开了,院里的下人惊呼奔躲,屋内的仆妇也乱起来。
韩夫人只作不闻,柔声道,“什么也别想,再加一把力,孩子快出来了。”
院里人声嘈乱,不知涌进了多少人。
片刻后,窗外贴近一个背影,窗上的绵纸隐透红光,熟悉的声音传来,“明铮——”
韩明铮在痛苦中仰起头,抬手按上去,汗湿的掌心触着男人脊背的温热,疼得只能吸气,什么也说不出。
外头的裴光瑜催促道,“你已看过,可以放开我儿,安心就死了!”
陆九郎掐着裴子炎,厉声如诅咒,“你发誓不动她们一丝一毫!否则我做鬼也不会饶,必叫裴氏举族覆灭,死无葬身之地!”
内监不耐的催促,“还不肯死,来人!将韩家女拖出来!”
陆九郎奔过千山万水,到这一刻终于绝了念,一颗心恨极又悲酸,手上的劲已经松了,方要横刀自刎,骤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凝住了所有人。
哭声嘹亮又鲜活,带着勃勃生机,破开了满庭的肃杀。
内外院的隔门终于碎裂,韩家的护兵及厚土军的来援一涌而入,与裴家的士兵厮杀起来。
内院深处,陆九郎忘了形,不觉流下泪来,急切的呼唤,“明铮!孩子落地了?让我看看——”
屋里似有模糊的低语,他极力侧头,想听清几分,裴子炎趁他疏拼力一挣,脱开了钳制。
陆九郎也无心理会,他只想看一眼孩子再死,就在裴子炎堪堪逃开之际,窗扉忽然开了,一只手探出,闪电般扣住裴子炎的肩,精准的掐住伤口,疼得他惨声厉哼,被一股大力扯回,扣在了窗沿边。
韩明铮倚在窗畔,她头发湿漉,面色苍白,眼角微微发红,一手还制着裴子炎。
陆九郎眼眶一热,悲酸交加,方要相唤,脸上挨了一耳光。
韩明铮的手很轻,话语却很硬,“我的男人能叫人逼着自尽?今日咱们同生共死,他要是敢动手,大不了一块上路,厚土军就在外头,一个都不会放走!”
陆九郎的心腔似燃了一把火,扫去了所有灰寂,忽然有了力气。
韩明铮接过他的短刀,压在裴子炎的颈项,“孩子有阿娘抱着,你瞧他一眼,不必再说什么废话。”
裴子炎在军中也是个勇将,结果落在这对夫妻手上,给磋磨得伤上加伤,半身染血,这次连挣动的机会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