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燕鸥低低掠过湖面,湖水漾起涟漪,拥着天上倒映的云影。
忽而,一个疑惑浮了上来。她想问他,现在就问,在巨大的缓慢崩解的冰川之下,他们不再止步不前。
“其实我一直想问……之前你给我看的小说,那位主角在敲钉子的时候收到了同居者的关心。我也……就是,勉强可以说,我也做了一样的事。所以,你把这个经历写进了故事里吗?”
符黎有一丝羞涩般的紧张,就像在还过度内向的年纪被要求作出详细的自我介绍。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回答,一个确认,还是另一种极其微弱的偶然?她已经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将那一夜的噪音视作求救。她只记得他递回在门缝下的字,清秀,带有疏离感的礼貌。
“或许你不会相信。”
他们面对冰河湖,一艘游船在冰川中穿行而过。
“那是我事先想好的情节。”
倏忽间,她追随着飞鸟的目光在一处寒冰的裂隙中停下。
“事先想好的?”
她诧异地重复道。
这是种几乎不可能的可能。他在脑海中设想的剧情落到了现实生活,发生于他和对门素未谋面的室友之间。
“那晚我什么都写不出来,我想试试,按照人物的逻辑行动。”
仲影转向她,望着她,眼中划过冰雪消融一般的痕迹。他早已决定:如果她问起,就如实坦白——尽管它听上去如此难以置信。过去,同一屋檐下的日子,他的进退大多取决于她的举动。也许她看得出他喜欢她,但还不了解原因和节点,现在,他会告诉她。
“然后,你递来了一张纸,问是否需要帮助。”
湖面吹了风来,携着冰凉的气息。
“……和想象中一样。”
有几秒钟,符黎忘记了呼吸。她的记忆退回到那一晚,仿佛看见他在卧室门后拾起她的问询。那是真的,是她从幻想中走进他的现实,来到他眼前。
“从那时起,我知道,无论你是谁……”
“我都会爱你。”
仲影深沉的黑发被微风拂过。她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亦无法阻止它显露在眉眼上。一切太过巧合,太过不可思议。他说了“爱”,而且他理解这个字眼的沉重含义。他从不使用昵称,不叫她“阿黎”或是“姐姐”。他只称“你”,不是世界上千千万万个“你”,而是独一无二的,站在他身前的自己。他从那个夜晚就爱她。符黎想起先前共同生活时仲影的所有行动,他接纳她的醉态,他沉默地移走她的酒杯,他帮忙供稿,他选了一个只有双人合作才能进行的游戏,他在她痛经睡着前始终没离开她身边……原来他早就有过期待,但是,为什么她没能及时发现?
符黎的眼睛一片模糊,一半缘于犹如世界尽头的自然景象,一半因为他。刹那间,她想了许多东西,那些一念之间错误的、正确的抉择,那种愧意,那份旋转在胸口的喜悦,还有过于遥远的他们彼此的距离。一滴泪悬在睫毛上,她对他笑了,发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