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背负着杀人犯儿子的罪名,就像背上一颗不断变大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可真正让他心惊受怕的却是更深沉的谎言。
那个以爱为名牺牲成全的谎言。
「可是……我又想,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家人了,怎么能死。是不是很矛盾?」
看着他脆弱无助的情,郑静的心都要跟着抽痛了起来,不由得握紧他的手,「人,都是矛盾的。」
正因为矛盾,所以所有人疯狂追求完美的过程中才渐渐失去原来的自己。
手术灯一直亮着,身边来来往往经过了许多人,她与他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房终于打开了,她与姜在灿立刻紧张站起来。
「哪一位是姜昇和的家人?」一名穿着手术服的男医生走出来问。
「我是他儿子。」姜在灿没有犹豫的回答。
男医生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伤势,「幸好当时钢筋插的不深,伤口也及时处理并没有感染……」并带着他去办住院手续。
而郑静却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淡淡一笑。
『我是他儿子』短短五个字,曾经是姜在灿内心的创伤,现在他已经能走出创伤了。
长椅上,姜在灿遗落了手机,郑静捡起无意间碰到萤幕开关,赫然发现手机画面照片竟然是一张她将未绑起的长发全拨到耳后,正垂头咬着笔桿苦思不解的照片。
阳光从窗户洒下,浮起一轮柔和光晕在发梢上。
从后面背景来看,应该是在社团教室一起读书时被偷拍的。
「噗……竟然偷拍。」她哑然失笑,内心却縈绕着一股浇了蜜的暖流。
5楼病房53,病患名字:姜昇和。
据说凌晨施工时光线不佳,姜昇和没注意到地上倒插着的钢筋,精不济脚一滑就扑跌下去了,大腿内侧被钢筋穿透过去血流如注,紧急送医。
郑静站在病房门口,从透明玻璃看进去,父子两人沉默无语,简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当她推门而入时,姜氏父子俩同时转头看过来,她甚至能看到姜在灿的双眼绽放出一抹稍纵即逝求救光芒。
他转了转墨黑的眼珠子,随手拿起花瓶旁的空水壶,冷酷的说:「我去装水。」说完就走出病房。
姜在灿的彆扭尷尬让她噗哧一笑出来,这一笑似乎也缓和了原本空气中瀰漫着的冷氛围,穿着病服的姜昇和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不过也跟着她微微一笑。
郑静拉了椅子坐下,话音中还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说道:「他打给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差点被老师臭骂一顿,伯父放心,我有帮姜在灿请假了。伤势还好吗?」
少女字句尾音跳跃像音符。
「麻醉还没退,现在感觉不到痛。」姜昇和的声音如一把古老的胡琴,沙哑中却带着温和。
「姜在灿大概也吓坏了,否则也不会打给我。」
不过依照他手机里的联络人只有他爸爸跟她的电话,情急之下会打给她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姜昇和没有回应她,只是望着她唇畔含笑,笑的让郑静有些鸡皮疙瘩,彷彿在看着什么稀世珍品一样。
她勉强吞了一口口水,飘移了一下眼,「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很感谢你,总觉得你是我们家在灿的贵人。」他眼角的皱纹深深摺起。
贵人二字对她来说太沉重了。
「在灿会打电话给你,我相信你对他来说一定是个重要的人。我知道因为我的关係,让他在学校与同儕关係变得很疏远,我甚至不曾看过有任何同学与他来往过,你是第一个……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郑静紧握了一下拳头,觉得掌心都是湿黏的汗水。
「您后悔过吗?当年。」深呼吸了几口气,她问得格外颤抖。
「后悔了。」他却回答的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