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在看见那样的情景后奋勇上前,找到了我?」
「嗯!」娜仁其木格遥望着那处;昏暗的天色下,阿碧那有别于族里姑娘的白皙脸容彷彿透着光,「对了!不知道这消息是不是真的,我今儿个赶集去,听到了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
「南边关内的汉人兵马蛰伏几年,好像又有兴战的打算了……明明几年前才与女真打过一仗,他们赢了不是么?真是贪得无厌啊!」一说到「贪得无厌」,身边的阿碧身子冷不防抖了一下,她睁大眼睛,「阿碧……想起什么了?」
「我听见了。」
「欸?」
阿碧一派认真,把她的手收紧,低喃道:「我听见,曾围在我身边,保护着我的那些人……痛苦哀号的叫喊声。」
细数三年前她救起阿碧的时节……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很多很多事,阿碧只跟她提过;而她答应阿碧,无论如何也别轻易把对她说的这些话再讲给别人知晓。她于是隐约明白,阿碧大概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其身分非富即贵,而且是在九死一生,牺牲了很多人的命才勉强活下来的。
正因如此,即便阿碧小她一岁,却已结婚生子,在她平静淡然的情里,潜藏着饱受风霜与命运摧残的痕跡。
偶尔、偶尔她能从阿碧脸上瞧见近乎思乡般的情绪,却总是在转瞬间,把那些情感与思念深深压藏在唇边的浅笑。
但现在,阿碧毫无保留的,把那些个悲伤与缅怀全都袒露在她面前。「关心着、保护我的人,这回全都躺在寸草不生的大漠里。」
「也是因为……兴战吗?」
「算是吧?」阿碧的眼里闪烁近乎冷寒的温度;娜仁其木格不由心惊。
「你曾说你是跟着商队出远门,给沙漠里的强盗袭击,你侥倖逃了出来……」
阿碧敛起眼来,似是不打算多说,她只得转了个话题,从袖里拿出一小盒胭脂,「阿碧你瞧!我给我自己买的,还多带一面铜镜,你教我怎么用好不?」
面对她期盼的眼,阿碧淡淡一笑,「好啊。」
两个姑娘找了一块大石子坐下,由于是夏季,入夜了也只觉一阵凉爽,夜里的满天星光足够她们俩瞧清彼此;阿碧要她闭上眼睛,掌心拨了点胭脂,仔细地在娜仁其木格的眼角与两颊之间涂抹。
「这样会好看吗?」
「肯定好看的,咱们新娘出嫁,无一不以胭脂妆点脸容的;你们即便不兴这东西,但是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漂漂亮亮的?」阿碧诱哄的嗓音就像云朵般松软,她任凭阿碧妆点,直到手上的铜镜给阿碧取走。「行了!你瞧瞧!」
娜仁其木格怀着忐忑不已的心情睁眼,在看见涂了胭脂的脸容时倒抽一口气。「怎么?觉得不好看?」
「不是……看不惯。」她抬手来抹,顏色轻易便抹去。「看我变成这样,阿日善会喜欢吗?」
「应该会吧,毕竟你是他的未婚妻,不是么?」
「是没错,可是……」她尚且犹豫不决之际,阿碧立马收起胭脂,要拱她顶着这张脸回营里去。「你、你做什么呀!」
「给阿日善瞧瞧呀,你今天还没见过他吧?」
「你要陪我去么?」
「你的妆是我弄的,万一他嫌不漂亮,责任就由我来扛。」别看阿碧身子单薄,力气可一点不输给她们这些草原上长大的姑娘。
两人半推半拉的回到族人的营帐里,阿日善正与族里的其他男人替牛羊围栅栏,兴许晚一点还会待在这儿守上半夜。
大老远便瞧见阿日善高大魁梧的身影,他俊俏的脸容给掩藏在火光的另一面;娜仁其木格天不怕地不怕,就连自个儿拉着牛赶集都面不改色,如今却未见未婚夫便心里忐忑不安,双手也给扭成了麻花捲。
「你、你别跟着我过去!我可以说是我自个儿化的……」阿碧明明生得讨喜,人也不坏,却偏偏就不得阿日善的缘。
阿碧没少瞧过阿日善的冷脸,也明白娜仁其木格顾忌些什么,「好,那你去给他瞧瞧,我躲在一旁观察他反应。」她托起娜仁其木格的脸面,再度鼓励着道:「别害臊,很漂亮!」
她咬着唇,只得硬着头皮靠近;那壮硕的有如小山一般的阿日善背对着她,手执火把,背后还配着短刀,儼然已是一位独当一面的勇士。
「阿、阿日善!」她怯生生地喊,男人闻声回过身来,而她抬起眼,在火光的映照之下迎向未婚夫。
阿日善的眼原本还带着些许温柔,却在看清她脸上的胭脂后丕然一变,「你弄这什么样子!」
「啊,这是胭脂……」她还不及解释,脸上的妆便给男人给抹去大半。「阿日善!」
「我就算瞎了眼也知道,谁叫你弄成这样的!」他的语气很兇,近乎冷酷无情,「啊……我知道了!是那个汉人姑娘教的是不?」
娜仁其木格给他的反应吓呆了,只听他恶狠狠地道:「早叫你离他远点儿你偏不听,你是咱们族里的姑娘,别学汉人那一套,听见没有!」
「你……你不喜欢吗?」
「只要跟汉人扯上关係的,我都不喜欢;你要是这么想打扮,何不找个汉人男子嫁了算了?」阿日善狞笑,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低吼;娜仁其木格眨着眼,满怀期待的心情被他决绝的转身离去,瞬间化为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