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藻宫里,邢朝贵将圣旨宣读罢,轻轻交付到接旨之人手中。
「卑职藺湘君,谢过陛下恩典。」她抬起头,芙顏之间彷彿照了层寒霜。
「来人,给藺护卫更衣!」邢朝贵吩咐左右之后暂时回避,等到湘君綰发上簪,穿上一身宫装之后,他皱着眉头,重新将柳叶刀交到她手中。
「邢公公……这是?」
不仅如此,从褪下的朱红官服间,他再拿起腰牌系上柳叶刀的刀衣。
「卑……妾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声「妾」,别说湘君自己,就连他也听得不甚习惯。「你在咱家面前还是自称『卑职』便行……不然就直接说『我』吧?」
湘君也差点没给搞糊涂,只得从善如流。「我……这柳叶刀与腰牌,仍属于我?」
邢朝贵点头,而湘君登时一阵头皮发麻,「藺护卫仍是藺护卫,只不过现在又多了个『湘贵人』的身分。」
意思是她既保住了原有御前侍卫的身分,也是妃嬪?
这样的官,闻所未闻!
『朕本以为这样就够,直到病了这么一场,朕才发觉自个儿错了……朕想时时刻刻都见到你,而不单只是在朝堂上……』
直到此刻,湘君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在朝堂上,她是四品御前带刀侍卫;然而在寝殿、在后宫,又是湘贵人!
既有武职又是妃嬪,意味着不管是寝殿还是朝堂,她都能到!
可至少有一件事能够确定——她将不再是百姓口中的藺青天、钦差大人,皇帝不会愿意放她离宫的。
为了将她绑在身边,皇帝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是不?
「别说是你,连咱家都吓了一跳……除了太后摄政外,后宫妃嬪干政乃是大忌,可圣上病重时已是让你这带刀侍卫破例入寝殿……咱跟在圣上身边近二十年,还真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饶是当年的皇后娘娘也没能做到!」
邢朝贵压低声响,对着她又是一叹,「你得知道,圣上绝不是个贪恋美色之人,要不后宫就不会只有几个美人待着。」
这是在说她不够美艷,还是皇帝比较起美色,更重视才德?湘君忽觉有些哭笑不得,「卑职……明白。」
邢朝贵转而笑开,「你的美色不在话下!圣上经常与你独处,想必也是早已临幸于你,这纔破例封了你这样的官!」他欲拍她肩头,在瞄到她那湘妃罩衫时又悄悄地收回手来。「这可是藺家的光荣,无上的恩典!」
湘君登时羞红了颊,「不、不!我没……」
「啊!是咱家多言了,还请湘贵人恕罪。」他笑瞇瞇的,刻意交互喊着两个身分;湘君握着柳叶刀不住颤抖,内心五味杂陈。「差点忘了!你已接旨,赶紧先去面圣吧!圣上这几日除了听闻云暘公主喜获明珠那日开怀之外,接连几日又萎靡不振,你得劝劝圣上,好生振作才是。」
湘君不知该如何辩驳,索性不再多言;一路赶至寝殿,身后皆有宫女随侍,儼然是后宫妃嬪的仪仗。
然则没有哪个妃嬪还能手握御赐宝刀,行武职之事。她的乌纱帽虽已给这釵鈿发髻取代,刀上掛的四品侍卫令牌却还在,她既能以侍卫身分出入皇宫,更能以妃嬪之姿踏入后宫。
她这样的职位无前例可援,恐怕……后头也将难有来者?
左右瞧见她换上女子装扮,除了讶异外,禁军侍卫间更带了几分惊艷,连御前带刀统领高福也不例外。她拢着裙襬,大袖间的幽兰随着朔风翻飞生姿,柳眉星目间既显贵气,也仍存有带刀侍卫的凛然无畏。
入殿之前,她特意交出柳叶刀与腰牌,宫人见着是她来到,除告知皇帝正接见着梅相之外,并无任何阻拦。
华美衣衫在地上磨出声响,越高品秩的衣饰越繁重,走起路越发摇曳生姿;后宫佳丽争斗艷、勾心斗角,无非就是为了这个。
然则,湘君却怀念着轻盈自在的朱红官服。
她自在的跪于帘幕前稍后,仔细聆听着里头的交谈声响。
「……无论如何,西荻那头绝不能再出乱子!」皇帝就连说出这番话都像是卯足了劲儿;湘君不禁为之忧心。
「臣明白,既然如此,还是得派个使臣前往调停才妥,人选的话……」梅孟晁期期艾艾的,正打算开口商量,不料皇帝大方赐权,摆了摆手。
「朕信得过你!就说是朕的旨意,尽量找到一个能当大任之人来……」
他瞇细了眼,试探道:「敢问圣上,就算是皇亲国戚也……」
「国难当头,由不得任何人说不!」
皇帝拍响床榻,令湘君为之心惊,梅相那厢却反而像吃了定心丸一般,拱手道:「听圣上如是说,臣就放心了。」
皇帝瞄了帘外,瞧见是湘君来到,不禁咳了一声,「接了旨就进来罢,何必跪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