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大河洗完脸顺手捞了一颗西瓜,带回厨房剖,切了几片放在盘上。
他害怕云霜吃坏肚子,便把剩下的西瓜藏进柜子里。自己吃完早餐,留下了云霜的份,跟一张字条。
容大河打开包巾,放入一小罐盐、碗筷跟陶罐,还有早上摊的饼,一些肉乾,另在腰间系了一个水壶。
他拎好打猎的用具,绳索,猎刀跟弓箭,走到后院解开来福旺财的绳索,如往常一般往大圻山的深山去。
往常打猎,一两天、两三天不回家都是正常事。容大河想起熟睡的云霜,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所以刚打完猎的他又跑出来打猎!
他给云霜留了一天份的饭,最晚明早回程,他正好利用这天好好整理纷乱的心。
容大河进山,遇见两个幼年同伴:李大富跟陈平安,两人跟他頷首后各自忙去。
他错开陈平安跟李大富的狩猎范围在其他地方做起陷阱,套了不少绳索,天空慢慢暗了,他们有志一同的进了猎人小屋。
这天他们的收获都不错,容大河套了四只兔子、一只狗獾,跟两只野鸡。还有一些陷阱要等天亮了才能去巡。
容大河见同伴已经煮起饭来,他也熟练的拿陶罐煮了些肉给来福旺财吃,他一面煮一面吃着早上烙的饼。这时同伴已经聊起天来:家里婆娘如何嘮叨、儿子跟猴一样皮,聊着不知话题怎么到了他头上,李大富问:「大河,你什么时候成亲?」
容大河笑着摇头,比着自己的脚。
李大富又问:「你还记得翠花吗?」
容大河仍是摇头,此时陈平安说:「别说翠花,他恐怕荷花跟小莲都分不清楚,你直接说长得最漂亮的那个翠花。」
李大富说:「以往你可是我们这群兄弟里长得最俊的,翠花一心想嫁你。后来你没躲过徵兵,翠花被她老子许给李举人做填房。」
这件事陈平安也知道,接了话:「翠花进门不久就生了个儿子,她嫂子拎了一篮子蛋去照看她月子,被她嫌穷酸,后来跟娘家不怎么来往。」
李大富又接着说:「上个月我婆娘在庵堂见了翠花,问她:『你是嫁了举人老爷那个翠花吗?』她避而不谈。这件事后来我听人说:翠花往原配生的儿子房里塞狐媚子,又让小廝引原配儿子去赌博。这些事让举人老爷知道了,大发雷霆要休妻,现下还吵着呢!」
陈平安又问:「我娘子说翠花顶多长得端正而已,没有好看到哪里去,怎么咱们都说翠花漂亮呢?她说她娘家表嫂那辈出了一个大美人,嫁到县城周家卖豆腐,那时豆腐西施的名号多响亮啊!」
两人看着容大河的脸色铁青,才想到豆腐西施正因为长得太漂亮了,才会引人覬覦,让她的丈夫跟儿子被恶人害死,后来豆腐西施趁夜吊死在欧阳家门口,留下一行血字:恶人杀我全家!
陈平安两人猜对了容大河脸色铁青的原因,却猜不到他心里所想--
容大河与豆腐西施的儿子同龄,对于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容大河怎么知道他俩同龄呢?
十二年前的那天,爹刚好在家里歇着,娘拿猎来的肉跟老先生换了四颗西瓜,冰镇在他们家后院的井里。也不知是不是云霜贪吃,掉进井里,他看见连忙放了桶子下去,将云霜捲起来。
那天傍晚娘切了西瓜,半颗全家吃了,半颗收进柜子里。可当他们开了柜子,只看见吃撑了肚皮的云顺,染得肚皮、四只小脚跟她的狐狸毛都成了淡粉色。她一面舔爪子,一面与他们四目相对。
爹娘见状笑了,叫他将云霜带去洗一洗。他因为好掀了云霜肚皮,想看她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
云霜生气给了他一爪,夜里跑出容家。
他想起爹娘耳提面命不让他夜里出门,因为这座山有熊,他担心云霜让熊抓去,点了灯笼追出去。他这一生都忘不了抬眼看见无数火把正熊熊燃烧,云霜躲在他怀里,他的双脚抖得不像话。
那群人抓走了他跟云霜,口里说道:「豆腐西施的儿子年约十二岁,容貌极好。」
他当下吓得浑身冷汗,告诉他们:「我是这座山上猎户的儿子,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人嗤笑:「谁知道那臭小鬼会不会换了衣服,声称自己是猎户的儿子?」
他让他们看跟着爹打猎磨出来的茧,他们依旧不信:「豆腐西施的儿子还要磨豆腐呢,难道手上没有茧?」
他心里一沉,知道这群人不会轻易放过他。果不其然其中一人说:「这隻狐狸毛色真特别,肯定能卖不少钱!」
他护着云霜不让那群坏人抓走,他们拿着棍子将他往死里打,在他将要断气之时将他埋进坑里。
他不知怎么醒了来,见父母喜极而泣,可从此再也不曾见到云霜。
中秋节他坚持月饼要切成四瓣,留一瓣给云霜。那瓣月饼用油纸包着,一直放在他房里桌上的蜡烛旁,直到他被徵兵,踏上征途。
豆腐西施一家的事还是不久前在县城听人说:「十二年前豆腐西施一家死绝,这几年欧阳家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果真恶有恶报!」
「周家孩子真可怜,让人发现时十指全断,不知怎么被凌虐,死在那座大圻山!」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十二年前那个夜晚有个跟他同龄的孩子被虐待而死,他幸运醒来,那个孩子一家死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