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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新花年年发、玖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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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玉沉默下来,少顷他说:「活春宫,两个女子也能成么?」

「嗯。」

「……喔。」虹玉知道偷窥女子房间已经很失礼,遑论偷窥人家的房事,所以没再要求返回。但他也万万没想到这一趟会撞见贵妃跟昭仪之间有私情,挺刺激啊。

宸煌知道虹玉能明白他的意思,接着说:「再去看皇帝睡了没,要是他睡了,那我们也回去歇着吧。」

「这么无聊啊?那希望皇帝别这么早睡。」虹玉嘻笑,没想到皇帝还真的醒着。

御书房里的灯火灭了几盏,两名大臣已经离开,就连外面的侍卫也遣走不少,只留稍远岗位上的守卫,书房外也仅留一位内侍等着皇帝随时使唤。

宸煌和虹玉飞近御书房都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二者仍是巴掌小人的尺寸,这次他们来到屋顶上悄悄挪开瓦片窥看。虹玉往发亮的缝隙里探,一面疑问:「下面好安静,有些不寻常,方才皇帝还跟大臣争论什么,听着都快吵起来似的,现在是在跟谁谈机密大事吧?」

宸煌听了少年的猜测,浅笑回应:「可能是吧。」他跟着凑近往下瞧,见到年轻皇帝坐在案前,书房里站着一位年轻俊朗的青年男子。

皇帝一喊那男子柳侍卫,后者就疾步上前来到皇帝身旁,弯身吻住皇帝。皇帝虽然两手推着柳侍卫,却不像是拒绝,而是起身和柳侍卫拉扯在一起,柳侍卫把皇帝抱紧怀里用力吻住,没多久就将人抱到书房后方休息用的床榻上,粗暴扯开皇帝的锦白常服,再拉下其裤子扯开那一双粗壮有力的长腿,而皇帝则一手慌忙的摸着床榻边缘,试图从一旁精緻华美的那些柜子抽屉里找出什么东西。

柳侍卫一脸兴奋拍开皇帝的手说:「不必拿那些了,下午才干过,肯定还软着。」

皇帝再次坐起身拉开那些小抽屉回嘴:「不成,你那么……我得准备好才行。」

宸煌和虹玉都没想到会撞见皇帝跟柳侍卫的艳情秘事,虹玉惊诧轻呼:「噫、他们?」宸煌不等虹玉问完就抱着灰兔离开皇宫,两人身影倏然消失在夜色中,下一刻就回到萃德郡的住处。

月辉无声洒落,照亮了幽静的前院,虹玉恢復少年姿态并愣愣站在院子里,因为差点看到活春宫而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宸煌脸色淡定跟他讲:「夜已深,早点睡。我去喝杯水再回房。」

虹玉也平静的頷首应声:「好。」他想现在天黑了,就算他脸红应该也看不清吧?他脸皮烫热,一想到宫里那些事,虽然都和他无关,却也算是开了眼界?

都说做人难,凡尘有诸般苦,才更该给自己找乐事、寻个寄託吧?他确实如宸煌所言,见识浅短,却也并非全然无知,许多事只要他再三思量就能摸清其中脉络,也能知道皇帝跟那柳侍卫是怎么回事,毕竟他都知道贵妃和昭仪是怎样的关係了。可他偏偏不敢轻易试探宸煌的心思。

「唉。」想到这里,虹玉轻叹一声,他已经躺平准备就寝,又觉得今晚见闻太过荒谬离谱,鼻端哼出笑声,闔眼后很快就睡着,那些疑惑和烦忧,都暂时不带进梦里了。

宸煌在院子里待了好一会儿,识一探,感觉虹玉睡熟了才回房。虹玉小时候的睡相有趣,什么古怪模样都有,可是长大以后就安份得很,只要睡着就不会再乱动,似乎学多了规矩,连睡着也要守着平日的仪态。宸煌还是习惯再替虹玉把被角仔细掖好,盯着少年的睡容看了一会儿才退出寝室。

他坐在院里的木桌旁变出一壶酒和一套酒具,自斟自饮,烈酒入口滑顺如清水,带了一些清香,过一会儿酒劲渐起,才觉得腔里慢慢暖热。他缓缓吁了口气,想起前几世自己追求伴侣的情形,今生的他又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就怕让虹玉留下什么阴影或不好的回忆,又因为顾虑虹玉年纪轻,这才迟迟没有向对方表白心意。

虹玉如今已是十六岁的少年,半大不小的年纪,宸煌晓得这在人间早就能娶妻生子,但他和虹玉又不是人族,也从来不曾受人间的规矩约束。他心中有些矛盾,既希望虹玉能快点长大懂事,又希望虹玉最好一直这么天真无邪,不必去懂世间疾苦也没什么,他总能把虹玉护得好好的。

正因为他有前几世的记忆,只要一想起虹玉前生的经歷就感到心疼。虹玉的某一世经歷了饥荒,熬过人吃人的险境,还有一世同样是兰花草成精,却受尽生母身心虐待。少年的阴影和伤痛彷彿也成了宸煌的,他看不得伴侣吃半点苦,又得逼自己狠下心才能继续教养对方。

宸煌知道自身愚昧,但还是暗自琢磨着:「再晚一些吧,等虹玉的阅歷更多……」或许他就能稍微安心的去暗示,或乾脆表白自己的心意。

***

经过一夜的沉淀和思索,虹玉觉得宸煌可能有点喜欢自己,虽然不敢过于肯定,但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天宸煌不必到越家给孩子们上课,就带了虹玉去城里手艺不错的成衣铺订作秋冬穿的衣物。路上他看虹玉心情不错,带着温雅笑意问:「一想到要添新衣就这么高兴?」

虹玉高兴的原因只是觉得宸煌十之八九是喜欢他的,但这话又不可能讲出口,于是顺着对方的话语回应:「是啊,有谁买新衣服会不高兴的?虽然我最喜欢哥哥做的衣服,但我头一回逛成衣铺,感觉不一样啊。」

宸煌瞧他这么乐,也没再多讲什么。昨夜潜入皇宫看到的秘事纯属意外,何况那都是别人的间事,因果如何皆与他们无关,所以谁都没再提起,免得尷尬。

宸煌在这里的身份是陈先生,也算有点不错的名声,成衣铺的师傅和学徒一认出他就都过来招呼,一听说陈先生要给继弟做几件衣物,店里师傅就要替虹玉量身,宸煌不着痕跡把虹玉带到身旁,并且报上了虹玉的身量。

那裁缝师傅建议:「少年的个子长得快,要不还是让我仔细帮令弟量一量?」

宸煌客气的婉拒说:「不必麻烦,他的身量我最清楚,照方才说的做几套衣裳就好。有劳梁师傅了。」

虹玉自从认定宸煌对自己也有情意,不管宸煌做什么、说什么都好像多了点别的意思。虽然从前宸煌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可如今看来这样的相处又多了分曖昧。他轻轻揪了下宸煌的袖子小声问:「哥哥为何不让梁师傅给我量身长?」

宸煌色一如往常:「没必要。我天天看着你还能不清楚么?」

「喔。」虹玉暗恼自己迟钝,宸煌这话听起来也颇为曖昧,以前他怎会视之为理所当然?宸煌对他不仅仅是照顾,似乎也有点非比寻常的心思吧?

店铺的人请虹玉挑自己喜欢的料子,虹玉看似认真挑选布料和新衣款式,心思却早已飘到宸煌身上。虹玉选完之后也怂恿宸煌说:「哥哥也做几套衣裳啦,我想和哥哥穿同一间铺子的衣服。」

宸煌拿他没輒:「那我也来看看有什么料子。」

「哥哥,我有点渴了,想去对面喝茶。」

「去吧,不要吃太多甜的。」

「知道啦。」

虹玉跑到斜对面的茶棚喫茶,路边的茶比不上宸煌为他煮的,单纯是天气热买来止渴,他匆匆喝完茶,买了一包点心就回成衣铺。他到铺子外头听见梅夫人的声音就赶紧停下脚步,站在门外想等宸煌出来。他并不讨厌梅夫人,却很不想见到她,生怕梅夫人也要给他说一门亲事。

梅夫人遇上宸煌就开始提起近日收到两户名门的请託,让她帮忙物色好人家。宸煌总是带着客气又疏离的态度推辞:「梅夫人的眼光极好,肯定能为他们牵线,在下就祝梅夫人顺利作媒。」

梅夫人笑了笑说:「但是可惜啊,陈先生总是拒绝我的好意。上回你说自己心有所属,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有些良家子也不介意做您的妾啊,那都是很好的小娘子,只不过是庶出,但庶出女子最懂得守本分,也能帮你那位正室操持家务。」

宸煌浅笑:「正室……虽然我还未娶他过门,但也从来都没有纳妾的打算。」

梅夫人闻言疑惑:「原来您还没有把对方娶进门?这不要紧的,先纳妾也行,就是先让老人家安心嘛。」

宸煌仍然维持客气的笑意敷衍道:「这些事情关乎终生,在下自有分寸,就不劳梅夫人费心了。」

「真可惜啊,陈先生这样的好郎君……」

门外的虹玉面无表情听他们交谈,心想:「梅夫人果然难缠。哥哥上回是那样拒绝梅夫人的啊?心有所属,指的是他心里有我么?」想到这里,虹玉不禁露出笑意,心中漾起一阵甜蜜。

「在下要去找舍弟,就不打扰梅夫人採买了。」宸煌始终斯文有礼,应付完梅夫人就走到店铺外牵住虹玉的手,温柔念道:「怎么在外头晒太阳?这样热的天,下回不要傻傻的在这里等。」

「嗯、喔。」虹玉被初秋的秋老虎热出满头汗,还好宸煌的手相对微凉,握着那隻手就像握住一块温软美玉,他贪恋的偷瞅宸煌侧顏,语气轻松聊道:「梅夫人又想给你说亲?」

宸煌有些无奈:「嗯。」

「哥哥怎么回绝的?」

「我说我不需要。」

「呵,就这样?」虹玉这会儿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宸煌斜睞了眼少年,看那鬼灵精怪的笑容,心情好了不少,语气也不觉放轻:「不然呢?」

「我这不是心疼哥哥么?就算你用了九重纱的法术也还是这么人见人爱,真困扰啊。」

「是这个身份麻烦,名士的学生再怎样都有不少价值。若真的厌烦了,也随时可以离开,换个国家或部族待着都不要紧。」宸煌握着虹玉的手,暗地轻揉着:「不必心疼我,我喜欢照顾你,为了你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乐意的。」

虹玉的手被揉得酥痒温热,他赧顏微笑,接着提出疑问:「听你这么讲,你也认为人间有些无趣?」

宸煌想了想,解释道:「并非人间无趣,只是不怎么吸引我罢了。」他有前几世的记忆,虽然不在同一个世界,但人心所映照出来的尘世多半就是这些样子,他早已见惯了,更何况他只在意虹玉,别人如何他并不在乎。

虹玉馀光看着一路上经过的店铺、商贩和往来的人车,人间明明多的是热闹景象,宸煌却对这一切都漠然无视,虽然他自己很喜欢浮舟仙岛的一切,但不得不说人间的繁华热闹是很有趣的,思及此他问:「宸煌哥哥,你在岛上只和我相处,不会感到日子无趣?」

宸煌莞尔答道:「你很有意思,我也从来没带过孩子,所以有你在的地方就不会无趣。」

虹玉闻言有些害臊,靦腆抿着浅笑。他心想,宸煌定然是心里有他,对他是有情意的吧?

***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傍晚虹玉在浴房擦洗完身子就回寝室休息,宸煌不像他这么会流汗,所以早早躺平,虹玉熄了灯火后躡手躡脚爬到床里,不经意听见宸煌发出细弱且模糊的梦囈。由于宸煌很少睡得这么熟,这让虹玉也颇为意外。

虹玉没听清楚宸煌讲了什么,像是在喊谁,听起来好像是喊他的名字。他一时兴起召来星兽,想试看看能否映照出宸煌的梦境,虽然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但他来不及后悔,床帐里就已经冒出许多光点,星兽出现了,床帐内到处闪烁微光,光亮迅速连成一片一片的,显现出许多景象。那些光里的场景和人物似乎都是宸煌的记忆或梦境。

某一道光镜中出现蒙着脸且衣着华丽的高大男子,虹玉一见到这男子就有些诧异,稍早后悔的念头便被拋诸脑后。因为这男子也曾在他梦里出现过,莫非这就是宸煌?

在虹玉的梦中,他直觉这男子是祇。现在他藉着星兽反映的景象,看到男子卸下蒙面的黑纱和饰物,由于景象太过矇矓,虹玉仅能隐约看到很模糊的轮廓,祇的模样和宸煌肖似,很可能一模一样。光镜中,祇把一朵小兰花餵到一个裸身的少年嘴里,然后搂着少年亲嘴,少年的面貌一样矇矓不清,儘管虹玉目不转睛想看个仔细,却也无法再看得更清楚了。

疑似宸煌的男子和少年亲吻,虹玉不知所措,垂眼逃避了一会儿再抬头望,星兽又显现出其他场景,是那名少年衣着华丽的和其他舞者在广场跳舞,其舞姿颯爽迷人,少年将那名高大男子牵到广场中,绕着男子翩然起舞。虽然依旧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感受到那二者之间有很强烈的羈绊,并互相吸引着。

光影倏然变化,冒出更多大大小小的光镜,映照出不同的场合,而且全都有那名高大的男子和相对劲瘦的少年,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佔满了床帐,有他们日常交谈、说笑、争吵的样子,也有温情缠绵的时刻。

虹玉懵懵望着这些梦境,内心茫然迷惘,这些似乎不纯粹是宸煌的梦境,更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倘若是梦的话,那名少年也不是他吧?若这些是宸煌真实的记忆,那么那名少年是谁?虹玉不由得生出好心,继而藉着星兽找线索,他留意到其中一隅的小片光影里,应该是宸煌的那名高大男子将死去的少年烧成灰,少年的身躯被大火迅速吞噬。

虹玉面无表情看着,渐渐意识到这似乎都是宸煌的过往记忆,而他并不是宸煌梦里的少年。他坐在床里,不自觉揪紧床单,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稍有动静就扰醒宸煌,毕竟他偷窥了宸煌的梦,这是他的错,也因此后悔得不得了。

他心中充满矛盾,既后悔做出这种傻事,又庆幸自己察觉真相。他终于明白宸煌是真的心有所属,只不过心中的对象不是他罢了,现在早早看清一切,也不必再一厢情愿,可是他的心里太难受了。

他垂眼沉思,初恋难不成都是这样的?早晚要破灭、要心痛,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发生,这才刚察觉自己对宸煌的心意就难受到这种地步,要是喜欢得更久,将来岂不是更难过?都说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也这么难熬?

虹玉静静擦拭泪水,面无表情在床里坐了许久。他想,自己并不后悔喜欢宸煌,只是这么自作多情也很羞耻,好在没让宸煌发现。可是如今他知道真相,往后又该如何面对宸煌?他越想越惶惑害怕,冒出了离开宸煌的念头。

此时的他没有心力去弄明白宸煌心中的少年是谁,究竟是死了还是怎样,他只知道宸煌喜欢的不是自己,而他也绝不想因此成了那少年的替身。他握着身前掛着的龙鳞坠子,想离开的念头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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